106、第 106 章
她一动不动，任凭他这样抱着自己，将他的面庞埋在她的肩上。
良久，黑暗中的小楼里，只剩下了夜的寂静。
她终于扭了扭身子，推开了他，从他的怀抱里下来，双足踩落实地，借着窗外透入的夜色，走到那盏被风吹熄了的烛台前，点亮了火。
昏黄的光，再次充盈了小楼里的这间屋子，将方才的暗夜，彻底地驱散。
她转过身，在他望着自己的黯然眸光之中，朝着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停在他的面前，仰头，凝视了他片刻，抬起了自己的胳膊，向他伸了过去。
“郎君，你不是混帐。你是个傻子……”
她低低地唇语，小手轻轻抚过他长出了一层凌乱胡渣的脸。
“和陆柬之的那些过往，早就已经结束了。在我心，他和阿兄并无两样。箫琴相鸣，以曲传声，换一个人，未必就不能取而代之。”
“惟你，于我才是独一无二，谁人也无法取代。”
“字叫我阿耶不满能如何？不知琴韵又能如何？爱的便是你这人。见到你的面，听到你的声音，心便就欢喜。只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再给你生几个小娃娃，叫你阿耶，叫我阿娘……”
她停住，长睫轻颤，贝齿咬唇，脸庞悄悄地红了。却还是踮起脚尖，红唇凑了过去，轻轻亲了他一口。
李穆定定地面前的洛。
烛火在她身后映照，光温柔地将她笼住，薄薄一层衣衫的纤维，又怎挡得住她纤细身子的玲珑轮廓？
仿佛一支夜的幽兰，朦朦胧胧，亭亭地绽于他的面前。只要他伸手，便能将她折下，彻底地叫她归属于他，成为他的所有。
“阿弥——”
李穆眼眶发红，眼底隐隐似有水光闪烁，向她伸出了手。
洛却又睁开眼眸，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他一愣。“阿弥？”
“李穆，你要保证，日后若再有这般的事，你要和说，不许你闷在心自己猜疑，更不许你那般对！否则下，等真生气了，真的不要你了，你可别想再找到我了！”
他仿佛看到了她初嫁他时的模样，又翘起了久违的那只小下巴，鼓起她比从前看起来要挺了些，却还是宛若花苞未曾全部绽开的带了点可怜兮兮的小胸脯。
李穆眼眶愈发红了。
“好。”
他哑声道，紧紧地绷着面上肌肉，不敢眨一下眼。
“你听起来有些不乐意？”
洛狐疑地盯着他。
“没有。”
他唇角下意识地向她露出笑意。
便是这一个松懈，他感到自己眼底那积聚出来的水气，下一刻，似乎就要抑制不住下落了。
他仓促地转头，稍稍背过身去。
“啊！你哭了？”
身后突然传来她的声音。
听起来，竟然仿佛还带着惊喜？
“没有！”
李穆断然否认。
“你分明哭了！快让瞧瞧！”
仿佛遇到了什么稀罕的事，洛从后拖住他胳膊，强行要将他扳回来。拽不动他，又自己转到他的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就着烛火的方向，非要看个清楚不可。
他的小妻子，这个小坏蛋，一个生气就把他折磨成这样还不够，此刻竟然还笑话起他了！
李穆反手便将她那两只不老实的小手给制住，又堵住了她的嘴。
她终于忘记要看他哭的事，像只小猫，柔顺地软在了他的怀，任他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他忽然又抱起了她，就要往床上去。
洛鼻尖儿凑了过来，闻了闻他，一脸嫌弃，将他又推到了门口，打开门，叫他先去把自己弄干净。
阿菊方才一直就在楼梯口守着，侧耳听着屋动静。起先还有些提心吊胆，渐渐便放下了心，悄悄地下去，早叫人预备好了沐浴之物，此刻听到楼上传来洛的呼唤之声，秉烛登楼，笑吟吟地道：“李郎君，随我来吧。”
洛倚门暗笑。
李穆悄悄捏了捏她的一只小手，跟着下去了。再来，头脸清爽，身上亦换了干净的衣裳。
洛已爬上了床，拥着张薄被，跪坐在床的中央，微微歪着头，看那英俊郎君朝着自己走来，没等他走到床前，爬了起来，朝他扑了过去。
李穆疾步赶至，张臂一把接住了，带着轻笑的她，双双倒在了床上。
“郎君，不是太坏了，一生气便这般折磨你，害你跑来跑去地空找我，你瞧着都瘦了呢。”
洛小手摸着他的脸，碎碎地亲着他，口里念着。
“你累了，快些睡吧。不闹你了，明日我再给你好好补补……”
她又替他拉好被子，哄他睡觉。
李穆只觉浑身皮松骨软，便是再乏，此刻也精神抖擞，毫无想要睡觉的意思。
一把抱住她，要将她凑向自己，说：“不累。你没事第一。你高兴就好……”
“真是个痴郎君呀——”
洛衣衫领子半褪，露出一只香肩，玉臂支着身子，人趴在他的胸膛上，捂嘴，低声吃吃地嘲笑着他。
芙蓉花腮，柳叶眉眼，娇俏无比，看得人恨不得将她揉碎了，一口吞入腹中才好。
李穆看得呆了。忽又想起那夜她被自己粗暴对待，哭得成了泪人儿的模样，心愈发愧疚，忍不住恨恨地道：“阿弥，不信你，固然该吃你罚，但那晚上，若不是那个该死的乐师，胡解了你的琴谱，害我错上加错，不至于那般心结难解，委屈了你……”
洛一愣：“郎君，你那晚上瞒着，到底都去过了几个地方？”
李穆话才说出口，便知失言，立刻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声央求道：“阿弥，都好些天没碰你了……”
洛推开了他，嘟着张小嘴，道：“你方答应的，有事便和说，怎的才一转头，问你，你又不说了？”
她伸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嫣然一笑：“郎君放心，无论何事，只要你肯对说，都不会恼的。”
“快说吧，哪里来的乐师？那夜你还去了何处？真的想知道呀！”
她催促他，兴致勃勃。
李穆这才放了心，于是将那夜自己为求明证，特意去寻徐赢叫他替自己解谱的事说了一遍。
“还以为他是个中高手，谁知竟浪得虚名！害我误会至此！下若叫我再见到他，定要叫他把他屋的琴谱都给吃下去！看他还敢信口雌黄，害人不浅！”
不说还好，再提，心依旧窝了老大的火。
洛听完，长长地哦了一声，露出了然的情，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怪不得你生气呢！那老东西，确实害你不浅！可是李穆，你拿了的琴谱，家中有个现成的人，你不问，瞒着偏去叫别人解，活该你要受罚！”
她脸上忽地一变，笑容收起，指着床下：“晚上你别睡床了。下去，自便吧！”
李穆这才知道上了她当。心后悔不已。赶紧抱着她哄。
洛哼了一声：“睡床可以。先要罚你！”
此刻莫说罚，便是她拿要拿他打骂，李穆是甘之如饴，急忙答应。
只是他又怎会想到，小娇妻那只小脑袋想出来的惩罚手段，竟是如此甜蜜，又叫人痛苦不堪。
帐帘低垂，不断有她轻笑传出。
他终于得以解脱之时，整个人几乎都软了，躺在那里，闭目良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身畔面庞娇红的她，伸臂将她再次搂入了怀中。
已是深夜，烛火燃尽，悄然熄灭。
夜色下的小楼，静谧无声。
“郎君，那日你对我说，你不喜建康这座皇城。你能告诉，你为何不喜它吗？”
她柔柔的嗓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李穆沉默了片刻，道：“阿弥，不喜建康，是因为这个地方，它布满了层出不穷的阴谋，充斥了防不胜防的背叛。”
“原本我总担心，日后有一天，它会再次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但是今夜，不再怕了，亦不再恨它。”
“建康就在那里。”
“要这城，见证李穆何等幸运，能得妻如你，此生不离不弃。亦要这城，见证李穆，终有一日，将成就未竟之大业，复邦家之荣光。叫我千千之万的南朝人，生，有立足之地。死，有魂归之乡！”
“阿弥，你可愿意陪我到底？”
洛眼眶发热，心潮更是澎湃起伏，紧紧地搂住枕畔的男子，用力点头：“郎君，阿弥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