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太阳被乌云遮掩,天地一片阴暗。
虽是白曰,但身处屋内却不得不点灯照明。
风从窗口吹入,驱散室内的闷热之气,也让文雪莹不由得朝窗口走近几步,如此闷热的天气又不能外出,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
一切要从前天说起,那位前来进香的宣华公主,进香完毕要离去时无意间一瞥,看到zhào • zǐ • yáng那张俊美过火的脸,立时断了离去之念,说要在寺中斋戎数日。
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尤其可恶的是,第二天就有大批工匠过来将她跟zhào • zǐ • yáng之间那堵院墙砌了起来,这位公主倒是跟她的父皇一样鸡婆。
"小姐,冰镇酸梅汤,我帮你取来了。"小翠一边将手中的油伞放至门边,一边提着竹篮走到桌前。
"先放着吧。"
偷看一眼主子,小翠抿抿唇,终是什么也没说。不要说小姐不高兴,她这个奴婢也看不过去。先是皇帝无缘无故作主,让小姐抛绣球择婿,接着是公主殿下半路杀出来要抢小姐钟意的人。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文雪莹转头看她,微微一笑,"有没有,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小姐,亏你还笑得出来。"
"别一脸不满的瞪我了,我们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如今的情形,咱们就得自动抽身。"
"小姐都不会不甘心吗?"
文雪莹从桌上拿了本书,坐靠在床上翻开,漫不经心地道:"这就好比我奉旨抛绣球,就算我不甘心又如何?天大地大,皇上最大,再不甘愿,我还是得如期登上彩楼。"
"喔。"说到底,这叫认命,不过,在被葛小姐耳濡目染这些年后小姐还会认命,倒真叫她惊讶。
"你这声"喔"很值得研究喔。"
"小姐多心了。"
"但愿是。"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丫鬟,她继续看书。
"小姐,先喝汤吧。"
文雪莹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丫鬟递来的瓷碗,正打算喝一口。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由得扬了扬眉,"去开门,有客人。"这种天气会是谁来访?
是吗?小翠凝神听了听。风雨之中确实是叩门声,她急忙拿了伞去开门迎客。
等小翠将人迎进屋内,文雪莹忍不住目露讶然之色。
"叨扰小姐了。"
收起讶异,她微微一笑,起身让座,"赵公子,请坐。"
"谢谢。"
"但不知公子这时来访,有什么事吗?"瞧他衣襟下摆的湿度怕是在雨里站了好半天了,就连上半身的衣物都被雨水打湿,让她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撑伞。
机灵的小翠看到主子的眼神,马上伶俐地拿来干毛巾。
"先擦下雨水,喝杯热茶。"她接过毛巾递给他,"你全身都湿了,最好是换一下衣服。"
zhào • zǐ • yáng马上脸色微变,有些懊丧地垂头,"是呀,可是我现在不能回去换衣服。"
"为什么?"小翠忍不住问。
zhào • zǐ • yáng面上闪过尴尬,声音低了不只八度,"因为公主在我的院子……"
幸好文雪莹因为习武耳力异于常人,否则还真是听不清楚他的话。
柳眉向上斜挑。这宣华公主真是主动啊,她是不是也应该向人家学习一下,否则依照他这种温吞的性子,加上上次飞花故意造成的误会,他们之间要有所进展还真挺难。
"你脱下外衣,我让小翠帮你烘干一下。"话就这么出了唇,想要收回为时已晚。
zhào • zǐ • yáng一怔。
小翠目光诡异地瞄了眼主子。
"穿着湿衣对身子不好,也不知她几时才离去,还是让小翠帮你烘干一下的好。"反正说都说了,文雪莹决定豁出去了。
"对呀,公子,你把外袍脱下,奴婢这就帮你去厨房烘干。"
"可是……"在两个姑娘家面前宽衣解带总是于礼不合。
"我都不介意,公子何必如此拘束呢。"她大方的一笑。
是呀,他们行得端,坐得正,何须计较太多的虚礼呢。想通这点,zhào • zǐ • yáng点头,"麻烦小翠姑娘了。"动手脱下外衫,递给小翠。
"公子陪我家小姐坐坐,奴婢去去就来。"小翠拿了湿衣一溜烟小跑离开了,心想,小姐接下来看你自己了。
屋里就剩下文雪莹和zhào • zǐ • yáng两个人,屋外淅沥的小雨渐渐变大,终至成为瓢泼大雨,而风婆似乎嫌这样还不足够,助纣为虐地加大了风势,一时之间狂风大作,暴雨盖天,天地之间一片惨淡。
文雪莹不得不关上敞着的窗户,饶是如此,桌上仍被浇了不少雨水。
zhào • zǐ • yáng则是本能的将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门扇关上,顺手还拉上门栓。
就在门栓"哗"的一下卡实时,两个人不约而同怔了下。
紧闭门窗的房间,孤男寡女,屋内气氛顿时异样起来。
"咳,你的袖子刚被雨水淋湿了。"
文雪莹低头看自己的胳膊,刚关窗户时被雨水打湿了。
"你要不要换件衣服——"他的声音倏地停下。孤男寡女,他劝人家云英未嫁的姑娘换衣服,自己又仅着中衣……这简直就像想占人家便宜的登徒子。
一股燥热迅速涌上文雪莹的身体。
"我……在下没别的意思。"他突然觉得自己口拙起来。
她知道他只是善意的建议,但却无法抑制自己的羞赧,定定心神稳住声音,"我知道……只湿了点不碍事……"
沉默,又是沉默。
文雪莹讨厌这样,讨厌彼此必须小心翼翼应对,步步为营对话,似乎都怕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两人此时平静的假象。
他知道她有疑问,她清楚他有困惑、有心结,但最要命的是,他们都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平静的假象打碎后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她忐忑不安。
他踌躇不前。
"你……"
"我……"
同时出声又同时止声,当真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屋里闷热,喝碗冰镇酸梅汤吧。"她从锅中舀出一碗汤放到他面前,又端起先前小翠帮她盛好的,慢慢啜饮。
"谢谢。"
看着他埋头喝汤,再想到他为了躲公主避到她这里来,她心头的郁闷之气顿时消散不少。
自己对他而言,多少是特别的吧。
放下碗的时候,文雪莹也做好了决定。他不主动,换她主动总成了吧,如今被逼抛绣球,等于是背水一战,她也只能把女子的矜持先扔一边。
"还有三天我就要登彩楼抛绣球了。"
"是吗?"他握紧手中的碗,没有抬头。
"以前我曾经答应一个人要当他的新娘,我等了许多年,却始终不见他抬着花轿前来,我想他可能已经不记得那个约定了。"
她幽幽的叹息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头,抬头看她,只见她面窗而立,背影透出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深刻落寞。
"空等着一个没有结局的约定,我是不是太傻了?"微微顿了下,她接着道:"或许连老天爷也觉得我可怜吧,竟让皇上下了抛绣球择夫的旨意,让我结束这场没意义的空等。"
她一直在等他来吗?可是那日的那名公子又是她的什么人?
文雪莹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赵公子,你说,他究竟是忘了约定,还是另有苦衷?"
zhào • zǐ • yáng心头一震,目光不自觉地躲闪开去。"应该是另有原因吧,他……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文雪莹转过身重新面对窗户,嘴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时间会不会太久了点?
文雪莹的目光不由自主再次瞟向门的方向,外面风雨正盛,屋内气氛压抑。
小翠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她现在已经从漫无边际的闲扯到无话可扯了,他实在是太太太让人无力了。
"公子会描图吗?"
zhào • zǐ • yáng为她天外飞来的问题怔了下,"描图?"
略带腼腆的微垂螓首,声音放低,"我想绣一副夏日石榴红,可惜画不出图样,你能帮我吗?"
"只怕画得不好。"也好,总好过两个人相对无语气氛尴尬来得好。
"一定很好。我帮你磨墨。"她笑了起来。
那轻柔欢喜的笑靥,犹如雨后初晴的彩虹,照亮了屋子,也照进zhào • zǐ • yáng阴郁的心头,很多年没有这种温馨快乐的感觉了。
看着灯下张罗笔墨纸砚的倩影,他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那时两道小小的身影也像现在这样……
雪白宣纸上一树榴红渐渐成形,而她在不知不觉中凑近他的身边看着他毫不迟疑的挥毫落笔。
淡淡馨香飘入鼻翼,一如儿时萦绕心头的清雅梨花味,手中的笔微顿,心起了骚动。
他的目光从画纸移到身畔专心看画的人身上,灯下柔和的侧脸,如水的眸光,唇角一抹轻浅到若有似无的笑。艳红的衣裳映衬得她益发的肤白胜雪,貌比花娇。
"再两笔就画好了。"她似毫无所觉他的注视,迳自浅笑轻浯,目光不曾离开画纸。
他无声地笑了笑,落笔,勾勒最后的枝蔓。
"好了,小姐看看可还中意。"
她伸手拿起画纸,眸色如一汪碧波缓缓荡漾开来,笑意盈然,"画功不错,果然比小时候长进不少。"话在不知不觉中逸出唇。
看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真情眷念,突然间zhào • zǐ • yáng不想再自欺欺人。
"莹儿——"一声低唤含着万语千言。
文雪莹手中的画纸飘飘落地,整个人似呆住。
这一刻zhào • zǐ • yáng情难自己伸手抱住她,呢喃着吻上她的鬓角、眉眼——
痴了!醉了!
窗外风狂雨骤,窗内却已一片春情涌动。
"咚咚……"突如其来的叩门声,即使风雨肆虐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他看着身下面色潮红、娇柔妩媚的她,她望着身上情欲满面、俊美诱人的他,同时在心里诅咒了声。到底是谁这么杀风景啊……
"莹儿——"他真的很想继续下去。
叩门声急促而有力,文雪莹使明白来人非入不可的决心,而这证明来人绝不可能是她贴心的丫鬟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