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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年之期,潜龙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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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要看陛下的本事了,陛下没本事,怨不得人。”

“说说你那三点要求。”

“其一,放了君狂和秦大哥,不可暗中派人去追、杀害他们;其二,陛下迎娶墨国安乐公主,册封她为皇后;其三,我留在陛下身边,无名无分,仍住凌云阁,陛下不能碰我,不可勉强我。”她直视他,相信他一定会接受这三个条件。

拓跋泓的脸庞薄怒丛生,“这三点要求过于苛刻,对我很不公。”

水意浓的美眸冷寂如死,“陛下不答应,那便当我没说过。他们力战而亡,我也不会苟活人世。”

他捏住她的下颌,“你很厉害,捏住了我的七寸。”

她莞尔冷笑,“劳烦陛下让秦大哥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你不想跟墨君狂话别吗?”

“没有必要。”

他掀眉,往前走去,吹了一声口哨,一个下属立即奔过来。

片刻后,慕容烨来到她面前,猜到她已做了决定,“意浓,你有什么打算?”

水意浓轻然一笑,“拓跋泓已答应我,放你们走。”

“你留在他身边?这怎么行?”他了解她的心思,为了墨君狂,她可以牺牲一切,“再者,墨君狂不会丢下你、一人独去。”

“秦大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你务必带他离开魏国,护他安全。”

“可是……”

“你不要让他回洛阳,凭他一人,根本无法救我。”她嘱咐道,心好似被人不停地抽,痛得难忍,“还有,你对他说,隐居世外也好,回金陵也罢,随他选择。”

慕容烨眉宇间的郁色深浓如墨,“别无他法吗?或许,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并非全无希望。”

水意浓莞尔道:“君狂的伤势还未痊愈,我不愿他为了我再受重伤。”

因为,拓跋泓有二十余个下属,墨君狂和慕容烨打不过。

一来,墨君狂伤势未愈,打不过拓跋泓;二来,慕容烨轻功绝顶,可以逃命,却无法救人,虽说飞针可一针封喉,这些青衣人却不像小苑的守卫,不闪不避。

如此,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他们三人可以视死如归,可是,如若可以生,为什么一定要死?

只要活着,就有未来。

慕容烨知道她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便道:“既然你已决定,我定当不让他回洛阳。”

“秦大哥,谢谢你。”水意浓含笑看他,“你待我的好,我铭记在心,来世再报。”

“来世,希望你我不再是堂兄妹。”他忧郁的眉眼闪着动人的泪光。

“珍重。”她上前搂住他,泪珠落在他的肩头。

看见水意浓回来,墨君狂欣喜道:“意浓,过来。”

慕容烨走过去,她没有走过去,眸光冰寒,鄙夷地冷笑,“你忘了吗?我是秦国灵犀公主。我父皇、母后被秦皇杀害,我身为女儿,侥幸活着,怎能不报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看向拓跋泓,“魏国将士乃虎狼之师,陛下答应为我复仇,甚至为我夺回秦国帝位,而你呢?你失了家国,失了帝位,失去了所有,只剩烂命一条。”

墨君狂定定地看她,认定她说这番话并非出自真心。

她继续道:“如果我与你在一起,隐居世外,秦皇派人追杀我,你能保护我吗?双拳难敌众手,你保护不了我,更无法为我报仇、夺回秦国帝位。因此,我已决定回洛阳。天地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地,劳烦你不要妨碍我复仇。”

“意浓,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他的黑眸溢满了伤与痛,痛得眼睫轻颤,“你忘了吗?”

“我没忘,不过我心意已改。”水意浓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悲痛,竭力忍住眼中的热泪,冷酷道,“从今往后,我水意浓与墨君狂恩断义绝,生死不复相见!”

“意浓……”墨君狂心痛得嗓音都哑了,“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没有人逼我。”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热泪滚落。

“意浓,生离不如死在一起……意浓……”他嘶哑道,想冲过去,却被青衣人死死地制住。

慕容烨看着他痛彻心扉的模样,为他们心痛。

拓跋泓牵起她的手,在她耳畔道:“说得真好。他被你伤得体无完肤。”

水意浓没心思理会他的调侃,拼命地忍住翻涌的悲痛之泪。

墨君狂挣扎着,悲痛得黑眸变成一双血眸,“意浓,昨晚我们说过的话,你忘了吗?我们那么开心、快乐,你都忘了吗?意浓……”

她再次落泪,滴落衣袍。君狂,我怎么会忘?

不想再听他深情、痛楚的话,她往前走,却被拓跋泓抱起。

他低声道:“想让他死心,我助你一臂之力。”

“意浓……”墨君狂悲愤地喊,“拓跋泓,放开她……”

“不要这样。”慕容烨劝道。

拓跋泓往前走,水意浓任凭他抱着,终究侧头望去……墨君狂悲愤地吼叫,犹如虎啸,做垂死挣扎……他就像一只被困已久的猛兽,极力挣脱钳制,冲过来,得到的却是更残酷的殴打……青衣人的拳脚落在他身上,他不管不顾,拼命挣脱,却终究被打倒在地……

慕容烨在一旁帮忙,可惜喝止不住。

她的心痛如刀绞,泪流满面,“叫他们住手!”

拓跋泓吹响口哨,宝马小跑着过来,他送她上马,自己也上来,拥着她,缓缓抬起右臂。

青衣人不再打,墨君狂挣扎着爬起来,奔过来,青衣人立即伸臂拦住,任他怎么推也推不动。

水意浓终究忍不住,回头望他……他的脸膛好似被痛楚撕裂了,泪水潸潸……

拓跋泓扬鞭策马,宝马疾驰而去,她望着他,眼中的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意浓……”墨君狂声嘶力竭地喊,身心撕裂了一般,痛入骨血。

“意浓……”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广阔的村野,传荡开来,飘向远处。

青衣人离开后,慕容烨在他奔过去之际,猛击他的后颈,令他晕倒。

醒来时,墨君狂发现自己在马车上,而马车快速地行驶。

他撩起车帘,命令慕容烨停下来。

二人跳下马车,慕容烨重声道:“他们没走多远,你可以追得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凭你一人之力,能救出意浓吗?”

“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拓跋泓带走意浓?”墨君狂悲愤地吼。

“那还能如何?”慕容烨厉声道,清逸瘦削的面庞从未这般怒火丛生,“拓跋泓是魏皇,有的是武艺高强的下属,你呢?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如何抢回意浓?”

墨君狂呆住,终于安静下来。

他说得对,如今的墨君狂不再是以往的魏皇了,什么都没有,仅凭一人之力,能救出意浓吗?

意浓跟拓跋泓走,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如若冲动行事,就毁了她的一片心意。

可是,眼睁睁看着意浓被拓跋泓带走,他真的不甘心!

慕容烨见他冷静了些,道:“救意浓是必须救,不过,拓跋泓会严防死守,还需从长计议。”

墨君狂不语,眸色深邃,好像陷入了沉思。

“你有什么打算?”慕容烨觉得他冷静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该从长计议。”墨君狂黑眸微眯,目光森厉,“要从拓跋泓手中夺回意浓,我必须回金陵。”

“你想……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还有其他法子吗?”

“这是最好的法子。”慕容烨觉得昔日睿智沉稳、霸气狠辣的墨君狂回来了,“不过你有把握夺位帝位吗?”

“没有把握也要试一试!”

墨君狂面目阴鸷,利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他默默道:意浓,等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回到宫中,正是深夜。

拓跋泓送水意浓回凌云阁,牵着她的手直入寝殿。

春花、秋月见她回来,欣喜地上前迎接,却在看见陛下冷铁般的脸庞时,立即退出寝殿。

他一收臂,她便站在他身前。她轻淡道:“明日还要早朝,陛下回寝殿歇着吧。”

“不要妄想逃走!”他一字字道,眸光森厉,“若你胆敢逃走,你那三点要求,便如同无物,尤其是最后一点。”

“我自当遵守,还请陛下遵守约定。”

他阴鸷地盯她半晌,才松开她的手,离开了凌云阁。

水意浓宽衣就寝,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想到君狂,却又睡不着了。

这个时候君狂在哪里?秦大哥是否劝服了他?他们已经远离洛阳了吧,是否安然无恙?

君狂,你会设法救我的,是不是?

次日午时,她正在吃午膳,拓跋凝行色匆匆地闯进来,“秦大哥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水意浓让她坐下,不想欺骗她,便道:“他没有回来。”

拓跋凝眉心紧蹙,泪水轰然滚落,梨花带雨的悲伤模样令人心生恻隐,“秦大哥,你怎能这样对我?你好狠的心……”

水意浓感慨,崇宁公主对秦大哥倒是一往情深。于是,她宽慰道:“公主,或许有一日,他忽然回到公主身边,给公主一个惊喜呢。”

虽然假希望是虚幻的,但至少给了她一点希望。

“真的吗?”拓跋凝如花似玉的小脸被泪水打湿,尤显得脆弱,“对了,我听说秦大哥和你逃出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此事说来话长,我想他亲自跟你说,会比较好。”

拓跋凝又伤心又生气,秦大哥,那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竟然丢下我……你对得起我吗?为什么你要丢下我……

三日后,拓跋泓颁下诏令,迎娶墨国安乐公主墨明亮,册封她为皇后。

册后大典定于二十日后。

这日,午后,墨明亮来到凌云阁。

水意浓犯困,正想宽衣歇会儿,见来者不善,便强打精神应付昔日好友。

墨明亮着一袭芙蓉锦衣,外披玉色斗篷,衬得身段窈窕、明眸皓齿、华贵端雅。她堂而皇之地坐在桌前,“拓跋大哥已命宫人为我裁制册封大典所穿的吉服,今日进宫便是量尺寸。”

“恭喜公主。”水意浓淡然而语。

“你没想到拓跋大哥会册封我为皇后吧。”墨明亮眉目冰冷,语气阴阳怪气,以敌视的态度对待皇嫂,“这也难怪,有人以为世间每个男子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命格,哪想到也有不如意的一日。”

“公主想说什么?”

“我只是有点感慨罢了。”

“我乏了,想歇着了,公主自便。”水意浓伤心地下逐客令,昔日再好的朋友,一旦有了利益之争,便会反目成仇,情谊不再。

墨明亮不甘心地问:“你已经走了,为何还回来?”

水意浓闲适地冷笑,“春花、秋月是陛下的人,若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或是对我不敬的话,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中。若你不怕,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墨明亮面色一变,恨恨地离去。

扬州,魏墨边境,军营重地。

寒风从军营上空扫过,带着江水的潮气。红色、黑色的大墨国旗幡迎风招展,噗噗作响,为军营的寂静添一分动静。不时有飞鸟在低空盘旋,为这阴霾的天色增添几分沉重。

军营的远处,两人策马朝着军营的方向瞭望。

这便是墨君狂和慕容烨。

“前面便是水大将军的军营,墨兄,去吧。”慕容烨眯着眼,眉头深蹙。

“你不随我去?”墨君狂转头看他,目光犀利。

“我回洛阳。”

“你终究放不下意浓。”

“你也放不下,可是,你不得不放下,否则,谁救意浓?”慕容烨一笑。

墨君狂拍他的肩,“意浓就暂时交给你。”

慕容烨拍他的手,“我和意浓在洛阳等你,不要让她等太久。”

墨君狂感动道:“你的恩情,日后再报。”

慕容烨调转马头,扬鞭飞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天地中。

墨君狂策马疾驰,犹如一支利箭,射向那守卫森严的军营。

军营入口前,守卫伸戟拦住,“来者何人?”

骏马长嘶,墨君狂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下令:“叫水将军出来见我!”

“放肆!”守卫见他这般盛气凌人,怒斥,“你小子好大的胆子!我呸!”

“咻”的一声,墨君狂一鞭抽过去,狠狠地抽在守卫身上。

另一个守卫眼见如此,立即喊人,墨君狂趁机直闯而入。

不多时,二三十人围住他,都想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胆大妄为、擅闯军营的无名小子。

“水耀华!”墨君狂扬声喊道。

水耀华正在房中与几个将军商议事情,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本已觉得奇怪,又听见这喊声,便走出房间,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步步朝前走,望见马背上那人的后背,觉得此人直喊自己的名讳,说不定是故友。

此人魁梧昂扬,该是身怀武艺。

墨君狂慢慢转过马头,寒凛的目光直逼水耀华。

水耀华的目光触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大为震惊,立即恭敬地上前行礼。

他正要屈身,墨君狂笑道:“水老弟,先上一杯热茶。”

水耀华懂了,命所有人都散了,鞍前马后地请他进房。

那几个将军都是水耀华一手提拔的年轻将领,并未见过圣颜,因此并不知道来者是谁,却看得出来,大将军对他非常恭敬,想必是京里的大人物。更奇怪的是,大将军进房后竟然关上房门。

“臣参见陛下。”水耀华跪地下拜。

“起身。”墨君狂扶起他,自嘲道,“我已不是墨皇。”

“在臣心中,陛下永远是陛下。”水耀华出身行伍,身板健壮、笔挺,脸孔方正,浓眉浓须,一脸的正气凛然,“只是……数月前,朝廷送来公函,说陛下不幸驾崩,晋王登基……今日再见陛下,臣愚钝,臣糊涂……”

“此事说来话长,稍后与你详说。”墨君狂嘱咐道,“我的身份,切莫泄露出去,你知便可。”

水耀华点头,去外面吩咐守卫上茶、上菜。

吃饱喝足,墨君狂说起皇弟墨君睿弑兄夺位的阴谋,说起流落魏国洛阳的遭遇,却隐去了水意浓这一段。水耀华听完,义愤填膺地说道:“想不到晋王竟然做出弑兄夺位的大逆不道之事!陛下洪福齐天,定有回朝重掌江山的一日。”

墨君狂道:“大将军忠勇,是我大墨国的肱骨良臣。此次来军营,正是为了此事。”

水耀华立即抱拳表态:“陛下有何吩咐,臣定当全力以赴,助陛下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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