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一章 狸猫之计,旧疾复发
这日,她说早梅开了,陪他去御花园赏梅,他不置可否。
北地的冬寒来得早,偌大的御花园鲜少碧色、绿意,萧瑟肃杀,满目荒芜。只有一隅的几株早梅吐蕊绽艳,迤逦出一片明黄的亮色,好像在一袭灰白锦上晕染开亮丽的黄,令人精神一振;那花瓣,仿佛初生的婴孩肌肤娇嫩、细滑,婉然可爱。
“陛下,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国事为重,龙体为重。”她再次劝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爱民如子,大魏子民不能不顾,全国各地的奏报还等着陛下圣裁呢,是不是?”
“你说得对,朕不能为了一个妃子而弃臣民于不顾。”魏皇开怀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说得好!”
“陛下过奖了。”水意浓淡淡道。
“翾儿,若你好好读书,必定不让须眉。”他朗声笑道。
“奴婢一介女流,哪懂得治国的道理?奴婢跟在英明神武的陛下后头,学了一点点,刚才是胡言乱语呢。”
对于她的谦逊与暗褒,他很受用,爽朗的笑声传扬开去。
忽然,御花园响起一道凄厉的叫声:“陛下……陛下……”
二人转身望去,乔淑妃奔过来,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不施粉黛,青丝披散,内着锦绣寝衣,外罩棉袍,在这样冷的初冬,显得单薄。
水意浓看他,他没有迎上去的意思,无动于衷。
乔淑妃的坐蓐期才没几日,怎么能出来吹风?不要命了吗?
跑着跑着,她忽然软倒在地,却立即爬起身,奔到魏皇面前,跪在地上,拉着他的明黄色广袂,眉心紧蹙,苍白的脸庞布满了伤痛,凄惨道:“陛下,臣妾生的是婴孩,不是狸猫……陛下明察……”
后头跟着两个宫女,她们见主子跪在地上,也忙跪地。
“你还在坐蓐期,出来做什么?”魏皇冷冷道。
“陛下,臣妾怎会生出一只狸猫?臣妾不信……”乔淑妃凄楚地哭,令人同情,“那是陛下的孩子,怎会是狸猫……陛下要为臣妾做主……”
“朕亲眼所见,还有假吗?”他的眼色愈发冷了,见她在御花园哭泣、吵闹,非但没有怜惜之情,反而觉得她面目可憎。
“不是的……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一定有人抱走臣妾的孩儿,以狸猫代替……”她惶然无助地哭道,“陛下,那可是您的孩子,陛下不能让人谋害臣妾的孩儿……”
“扶淑妃回殿!”魏皇下命令,语气中含了薄怒。
两个宫女连忙来扶乔淑妃,她却一把推开她们,目光转向水意浓,瞬间变得怨恨、阴毒,“一定是你!当时你在本宫寝殿,一定是你暗中搞鬼……”
话音方落,她便扑过来,好像要撕了仇人,满目怨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谁也没想到她会泼妇似地扑过来。水意浓没反应过来,脸颊挨了她一巴掌,不过力道不大,也不太疼。
水意浓是宫婢,自然不能还手,乔淑妃趁胜追击,一把抓住她的发,“把孩子还给本宫……贱人,把孩子还给本宫……”
好疼!
水意浓仍然没有还手,只是蹙紧了眉心。
见此情形,魏皇走过来,一掌击中乔淑妃的肩头,护住水意浓。
乔淑妃本是虚弱之身,哪里经得起这重重的一掌?顷刻间,她摔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陛下,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疼吗?”魏皇关切地问,揽着她的腰肢。
“奴婢没事了。”水意浓赶紧避开。
“陛下,是她!”乔淑妃怒指她,眼中迸射出怨恨,“是她用狸猫换了臣妾的孩儿……”
“送淑妃回去!”魏皇重声下令,声音冰寒,“无朕旨意,不得出寝殿半步!”
乔淑妃大闹御花园,被魏皇禁足,朝露殿形同冷宫,想必有不少人拍手称快。
丽贵妃便是其中一人。
这夜,魏皇终于去了紫宸殿,水意浓不必跟着去伺候,在寝房歇息。
她正要熄灯就寝,忽然,窗扇被人打开,她惊震地转头,看见拓跋泓利落地从窗台进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没人发现?”她吓得不轻。
“对我来说,出入皇宫如履平地。”他自信得近乎于狂妄。
“有重要的事?”
“来看看你。”
她取了外袍披上,打量着他。他着一袭夜行衣,仿佛裹挟着神秘的夜色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之所以怕他,是因为担心他再次轻薄。
水意浓心思微转,问:“乔淑妃的孩子,你弄死了?”
拓跋泓坐在桌前,“那婴孩好歹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派人送他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如此,她就放心了,罪恶感减轻了些。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警醒道:“千万不要心软,否则,你想救的人永远是阶下囚。”
“我知道。”一想起君狂,她的心就隐隐作痛,“对了,你安排了好吗?我哪天见出宫君狂?”
“过两日再告诉你具体日子。”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渐渐灼热。
她避开他的目光,心七上八下。
他闲适地坐着,伟岸的身姿,凛然的气度,令整个寝房变得逼仄。
“时辰不早了,我累了,王爷早些出宫吧。”水意浓紧张得手足发紧。
“你怕我?”拓跋泓站起身,逼近她,俯视她,目光暧昧不明。
“不是……我累了……”她慢慢往后退。
他前进,将她逼到床前,“怕我吻你?还是怕我抱你?”
她抬起眼,迎上他炙烫的目光,“我真的很累,王爷快走吧。”
他的脸好可怕!
紧绷如弦,好像随时会崩裂。
拓跋泓凝视她半晌,唇边忽然溢出若有若无的笑纹,“这些日子,你在宫中务必当心。”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