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存心刁难,爱恨如狂
“墨皇陛下,此乃我大秦国皇族与百姓奉若圣物的雪域圣莲。”慕容焰的语气颇为自豪,“我大秦国有一座万仞高山,山顶终年积雪,长有一株雪莲。这株雪莲十年开花一次,每次只开三朵,这三朵雪莲与中原的天山雪莲不太一样,集天地日月之灵气、雪域之精气,能解百毒、治百病、延年益寿,极为珍贵,因此名为‘雪域圣莲’。去年冬,父皇命十名高手从高山雪域上摘下三朵雪莲,制成滋补圣品,如今仅剩一朵,特献给贵国太后延年益寿。”
“原来如此。”墨君狂笑道,“此物珍贵,贵国陛下美意,朕与母后领了。”
如此,慕容焰回席坐下。
拓跋浩行至御前,张扬道:“墨皇陛下,本太子也有贺礼献上。父皇精心备了一份贺礼,还请墨皇陛下、太后笑纳。”
拓跋泓走上前,奉上手中的木盒,也用红绸包裹。
宋云接过来,拓跋浩道:“本太子听闻贵国前朝罗大将军编纂了一本书,记载了不少神兵利器的图样和铸造方法,若本太子没记错,应该叫《神兵谱》。巧了,大魏国也有这样一本《神兵谱》,书中也记载了神兵利器的图样和铸造方法,这两本《神兵谱》中的神兵利器,不知哪个更厉害些?”
此言一出,墨国君臣皆震惊。
水意浓也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一定是拓跋泓的主意,他是故意的,献上假的《神兵谱》,羞辱墨国,让墨国自乱阵脚,魏国就可以浑水摸鱼。难道,他想抛砖引玉,引出真的《神兵谱》?
“大墨国的确有一本《神兵谱》,贵国也有,实属巧合。”墨君狂面如寒铁,语声阴寒,“贵国这份大礼,朕与母后欣然接受。”
“如此甚好。”拓跋浩阴险地笑。
“墨皇陛下,右相容二夫人精于舞艺,魏国太子与本太子钦慕已久,只盼此行能一睹容二夫人的超群舞艺与绝世风采,还望陛下应允。”慕容焰再次站起身,颇有礼貌地恳求,“魏国太子与本太子提议,三日后,陛下在宫中设宴,容二夫人与香浓同时献舞,在场诸位亦可大饱眼福。如若陛下应允,本太子再献上一份重礼。本太子保证,这份重礼将会是一个大大的惊喜,陛下、太后将会十分欣喜。”
墨国群臣皆知,容二夫人已是陛下的妃嫔,虽然尚无位分,但迟早会册封的。魏国太子、秦国太子一直打她的主意,盛气凌人,不知有何企图,令人气愤。
墨君狂的脸膛越来越紧绷,眼中的寒气越来越重,怒火在体内叫嚣,恨不得教训这狂妄的两国太子。
水意浓担忧地看他,心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献舞的,可是,他如何拒绝?
容惊澜起身,从容有致地说道:“秦国太子、魏国太子仰慕内子的舞艺,此乃内子的荣幸。能为两国太子献舞,是内子的福气,只是实在不巧,内子抱恙在身,无法献舞,还望两国太子海涵。不如这样吧,明日容某请宫中太医为内子诊治一番,如若太医说内子可跳舞,那内子再为两国太子献舞,可好?”
他们咄咄逼人,他知道陛下绝不会应允,只能施以缓兵之计。
此言以进为退,两国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明日再做计议。
水意浓知道,两国太子硬要自己跳舞,只怕是拓跋泓的主意。可是,他为什么非要自己跳舞?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久,内外命妇皆退席,寿宴只剩下一众男子,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
水意浓和安乐公主一起离开延庆殿,在一条宫道上慢慢走着。
“皇嫂,你是否觉得奇怪,为什么秦国太子、魏国太子再三要求你跳舞?”墨明亮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你擅编舞的名声已经传遍三国,他们是对你的舞感兴趣,还是对你感兴趣?”
“别瞎说。”
墨明亮捂嘴,“我就是猜猜嘛,反正皇兄又听不见。对了,皇嫂,如若皇兄应允他们的要求,让你献舞,你会跳什么样的舞?”
水意浓断然道:“你皇兄不会让我跳的。”
“这倒也是。”
“公主,我回澄心殿了,就在这里分别吧。”
“皇嫂,我想……问你……”墨明亮似乎难以启齿,昏暗的灯影照亮了她娇羞的神色。
“问什么?”水意浓见她如此窘迫,约略猜到,想必她有了心上人。
墨明亮拉着她的广袂,流露出春心萌动的娇态,“方才在寿宴上,你看见魏国那个齐王了吗?”
水意浓错愕,心中一动,“与魏国太子相比,齐王多了五分俊朗,不像魏国太子那么粗犷。”
墨明亮羞涩道:“之前,我在宫外见过他,没想到他是魏国齐王,没想到我和他还会见面。”
“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二月吧,怎么了?”
“你和他怎么相识的?”
说起这事,墨明亮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回忆、讲述二月里的奇遇。
二月春风似剪刀,她整日闷在宫中,烦闷无聊,就偷偷地出宫,只有莫颜跟着。
在街上的酒楼吃饱喝足,她和莫颜去秦淮河游览风光,却遇上坏人。在河中央,坏人见她们没有随从,起了歹心,强行堵住她们的画舫,将她们带到另一艘画舫。四个男人见她们长得如花似玉,欲行凶,恰好有人出手相救,将他们打落秦淮河,救了她们。
这男子便是魏国齐王,拓跋泓。
之后,他请她们去河畔的酒楼喝茶、压惊,如此就相识了。
过了几日,墨明亮再去秦淮河,希望能遇到他,却遇不上。
此后,她数次离宫找他,都找不到他。
水意浓明白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就让墨明亮对他芳心暗许。不过,拓跋泓也算人才,魁梧高大,俊朗睿智,前途不可小觑。
“方才在寿宴上,他总是望我,或许他也没想到我是墨国公主。”墨明亮一双秀眸犹如盛满了春水,波光粼粼,“皇嫂,你觉得他怎样?”
“我第一次见他,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不好说。”水意浓心虚道,说不定真的如她所说,他在看她,而不是看自己。
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可是,她又想起拓跋泓在扬州凤凰山说过的话,苦恼不已。
墨明亮的唇角噙着甜甜的微笑,“我觉得,他站在两国太子身旁,毫不逊色。你发现了吗?他和皇兄很像呢,沉稳内敛,机智有礼,不像秦国太子、魏国太子狂妄自负。”
水意浓愣住,前方稳步走来一人,宝蓝色衣袍,身姿挺拔一如高山,在昏红的光影中尤其亮眼。
拓跋泓。
墨明亮也看见了,欣喜地上前两步,却又止步,娇羞道:“你真的是魏国齐王,拓跋泓?”
拓跋泓含笑的目光扫过来,与水意浓的目光交错而过,落在墨明亮脸上,“之前化名金公子,有所隐瞒,还望公主海涵。”
“不打紧,我不也是化名了吗?”墨明亮笑道,尽显小妮子春心荡漾的娇态。
“公主,齐王,我先行一步。”水意浓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他目送她离去,她好似仓惶而逃,便付之一笑,对公主道:“公主,明日巳时,我在城中松鹤酒楼等你。不见不散。”
墨明亮颔首,微笑甜如蜜。
“我不能离开寿宴太久,先行一步。”
话音才落,他便匆匆离开。
她望着他慢慢走远,回转身,激动地回寝殿。
拓跋泓疾步如飞,终于赶上快步行走的水意浓,手指轻捏一枚银针,飞射出去,正中金钗的睡穴。水意浓发现金钗软倒,惊异地抱起她,叫了两声,却见他走过来,生气道:“你把她弄昏了?”
大多数宫人都在延庆殿伺候,因此,宫道上不见一个宫人,这会儿也不见禁卫巡视。
他蹲下来,抱起金钗,“只是晕了,不会有事。”
她唯有跟他走,来到宫道东侧的树丛里。他将金钗放在草地上,自也坐下来,握住她的手,强硬地拉她坐下,“许久不见,倒是生分了。”
这语声,含有些微的笑意。
“我和你本来就不熟。”她没好气地甩开手。
“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拓跋泓这话好像大有深意。
“你为什么非要我跳舞?”水意浓质问。
“那就要问你了。”他的语声顿时冷沉了五分,“你为何给我一本假的《神兵谱》?”
“谁说是假的?”她决定死不承认,“是容惊澜给我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我又没见过真的是什么样的,当时你不也是没看出来是假的吗?这怎么能怪我?”
今日月色皎皎,广洒人间,使得宫苑染了ru白的光色,仿佛轻薄白纱冉冉飘动,如诗如梦如幻。虽然此处树荫遮蔽,但也有点明亮,月色映白了拓跋泓俊豪的脸庞,好似染了薄霜。
他郑重地问:“你心甘情愿当墨皇的妃嫔?”
水意浓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然后,她扶起金钗,回澄心殿。
因为,在这深宫内苑,她和魏国齐王私下相见,到底不妥。万一被人瞧见,会惹出不少事。
拓跋泓没有追,看她片刻,才转身离去。
从另一条宫道匆匆走来的墨君狂,望见他的背影,心急速地下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水意浓把金钗交给宫人,刚刚踏入寝殿,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陛下。”她心跳加速,好险,索性早了一步,不然刚才那一幕就被他看见了。
“你与魏国齐王是旧识?”墨君狂语气森森,扣住她的皓腕,举起来。
寝殿只有一盏宫灯,光影昏暗,零星的昏光落进他的黑眸,与戾气交织在一起,分外可怖。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是诚实以告,还是隐瞒,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他的眼中藏着一只猛兽,凶猛如虎,狠戾如豹,好像要吞噬她整个人,“如若不然,他们怎会非要一睹你的舞艺、风采?”
“我怎么知道?”水意浓矢口否认,决定隐瞒到底,“陛下想知道,大可去问他们。”
“你以为朕不知吗?”墨君狂满目失望,原本冷厉的面庞,如今交织着失望、痛楚与愤恨,“朕给你机会,只要你如实告诉朕,朕可以既往不咎……没想到,你欺瞒朕!”
最后一句,怒不可揭,有如惊雷,霹雳滚滚。
话音方落,他掐住她的嘴,用了十成力道,几乎捏碎她的牙齿。一股腥甜的液体涌出,她闻到了血腥味。
他竟然捏得她的口腔破裂了!
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他的怒气有多么可怕!
墨君狂将她逼至墙角,将她摁在墙上,“寿宴上,齐王时不时地看你,方才朕回来,看见他刚刚走,而你就在前面。你敢说,他不是来见你?你敢说,你与他不是旧识?”
“既然你已猜到,那就算是吧。”水意浓无奈,一念之差,竟然让他这么生气。刚才她否认,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让他们的冷战雪上加霜,才没有承认。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这是不是她咎由自取?
“你与他何时相识、如何相识,朕没有兴致知道。”他松开她的嘴,脸膛染了昏光,染血一般那么骇人,“魏国太子献上假的《神兵谱》,那本假书是不是你给他的?是不是?”
水意浓再次犹豫了,承认,还是否认?
墨君狂剑眉绞拧,血眸越来越红,凶厉如兽,邪魅如妖,令人惊骇。
她越发害怕,四肢发颤,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他怒吼:“是不是?”
犹如晴天霹雳,几乎掀翻屋顶。
她还是没有回答,他明白了,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五指扣上她的咽喉,扼得越来越紧,那骨节的轻响分外刺耳。他变成了嗜血的狂魔,眼中翻滚着惊涛骇浪似的痛,“朕待你如珠如宝,你竟然吃里扒外,帮魏国齐王偷书!你对得起朕吗?”
“不是这样的……”性命受到威胁,水意浓本能地挣扎、求生,声音从紧涩的喉咙挤出来,“陛下,听我说……”
“朕不会再听你任何解释!”墨君狂厉声吼道,“朕宁愿亲手扼死你,也不愿再看见你!”
手指的骨节咯吱、咯吱地响,她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他扼断了,呼吸不了,脑部缺血、缺氧……他扭曲的脸庞越来越模糊,寝殿沉寂如死……整个世界越来越宁静……她闭上眼,泪水涌出,万念俱灰,等待死神的来临……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怨恨如狂,扼死她根本不解气,因为,这个垂危的娇弱女子,让他又爱又恨,他不知拿她怎么办。
血液涌上脑门,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扼死她,永远再也看不见她,再也无须忍受爱恨交织的折磨。但是,下一刻,他又想到,她死了,就永远见不到她了,毕生所爱再也回不来了,他怎么办……怎么办……他不能失去她……
想到此,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一半。
“陛下……不可……陛下……”银簪奔进来,见此情形,吓了一大跳,又焦急又惊骇,“她是皇贵妃,陛下不能杀她……”
墨君狂心神一震,突兀地清醒过来,猛地松手,呆愣住了。
水意浓死里逃生,猛烈地咳着,咳了半晌才慢慢缓过劲儿。
他挥手,银簪见皇贵妃暂时没事,便退出寝殿。
“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冷笑,经历了刚才那一刻惊魂,她真的万念俱灰。这个暴戾的君王,真的不再值得她留恋。纵然他再生气,也不能使用暴力!纵然他再恨她,也不能随意取她的性命!说什么“待你如珠如宝”,说什么“太在乎你”,说什么“爱”,都是屁话。被这种暴戾之人爱上,是大大的不幸!
“朕留着你这条命,好好折磨你!”墨君狂森戾地笑,“既然你与魏国齐王是旧识,说不定他也是你裙下之臣,朕就让你为他和两国太子献舞。”
“陛下之命,我怎能不遵从?”她莞尔道。
“那你就该好好想想,什么舞才能勾住他们的心。”他的指背触碰她的脸颊。
“陛下不怕有损我的清誉吗?”
“莫非你还有清誉?”
“我自当为君分忧,陛下不要后悔。”水意浓轻笑,明眸流光潋滟。
墨君狂的黑眸如飞鹰阴鸷,捏捏她的脸腮,怒视她片刻,大踏步离去。
她靠着冰冷的墙,清冷地笑,笑了很久很久。
墨君狂再去了一趟寿宴,没多久寿宴便结束了,容惊澜随他到御书房。
宫灯明亮,照得人的表情分毫毕现。容惊澜看着陛下,不由得担心意浓的境况。
寿宴上所发生的事,一桩一件,无不是挑衅,尤其是事关意浓的《神兵谱》。陛下早晚会猜到魏国那本假的《神兵谱》与意浓有关,将会掀起什么风浪,让人担心。
他猜测,意浓得到那本假的《神兵谱》之后,把书交给魏国太子或齐王,如此,这就能解释上次她问的那些奇怪的问题了。
原来,她亦担心魏皇得到《神兵谱》后大批铸造神兵利器、兴兵进犯墨国,以致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他与陛下相处十余年,还从未见过陛下这般神色,盛怒,狠戾,痛楚……各种情绪交织在脸上,又怒又恨,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陛下……”他低缓道,心中担忧,面上却仍然温淡如水。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在寿宴上的一举一动,你怎么看?”墨君狂眸光阴戾,可怖得很。
“魏国、秦国自恃国富兵强,有意羞辱我大墨君臣。”容惊澜寻思道,“魏国太子将假的《神兵谱》献给我们,只怕是一招抛砖引玉。”
“魏国从何处得来一本假的《神兵谱》?”墨君狂犀利的目光直逼而来。
容惊澜心下微惊,却仍旧淡定,“臣不知,臣探探口风。臣以为,他们以贺寿为名,来到金陵,目的是《神兵谱》。”
墨君狂冰寒一笑,“想得到《神兵谱》,还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谁也猜不到朕把《神兵谱》藏在何处。”
容惊澜淡淡地笑。
墨君狂沉沉道:“意浓与魏国齐王是旧识。”
闻言,容惊澜一震,“当真?”
墨君狂颔首,容惊澜恍然大悟,“怪不得两国太子非要一睹皇贵妃真容,非要皇贵妃献舞。秦国太子还以重礼相诱,陛下打算明日如何回绝?”
“三日后,朕设宴禁中,朕就让意浓献舞,看看他们意欲何为。”
“这……不太好吧。”容惊澜担心两国太子提出无礼的要求。
“朕意已决,你且对他们说,三日后,朕设宴延庆殿。”
墨君狂盯着一盏宫灯,目光的热度比宫灯里的烛火还要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