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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夜苟且,新宠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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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惊澜汗颜,“陛下与皇贵妃朝夕相对,自然比臣更了解她的为人,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陛下亲眼目睹,容易一叶障目。臣是局外人,兴许看得清楚一些。”

“照你这么说,亲眼所见的不一定是事实?”

“臣想说,陛下可以听听皇贵妃的解释。夫妻之间,理应坦诚相待,如此才不会有不必要的误会与伤害。”

“容惊澜!”墨君狂怒斥,霍然转身,“朕如何处置她,无须你教!”

“陛下……”容惊澜着急道。

“朕与妃嫔之间的事,你一介外臣,无须置喙!”墨君狂语声严厉,怒气萦面。

容惊澜叹气,陛下如此盛怒,只怕真的气到了。

如今这情形,只能等过几日陛下的怒气消了一些再进言。

连续三日,墨君狂都没有回澄心殿歇寝,去了林淑妃、李昭仪和秦贵人的寝殿。

一想起他,水意浓就难受,可又有心无力。那种感觉,仿佛有一把火烘烤着心,那种热度持续不断地炙烤着,是持久的折磨,令人生不如死,还不如来一刀比较干脆利索。

在偏殿待了三日,整日无所事事,无聊透顶,可是,她又能怎样?

虽然有金钗、银簪和玉镯轮流陪她闲聊、解闷,然而,那种深刻的孤寂与落寞啃噬着她的心,她真想往外冲,不顾一切地离开这座能熬死人的宫苑。

但是,她也知道,还没冲出澄心殿,就会被押回来。

就这么煎熬着,熬了五六日。

这日,金钗说总是闷在寝殿不好,劝她到外头散散心。

水意浓明白,既然金钗这么说了,那就是得了圣旨——陛下准许她外出走动。

于是,她立即往外走,前往御花园。

虽是早间,却已是烈日炎炎,走一阵身上就出汗了。

本是要去御花园,她听见了一缕熟悉的琴音,便循声寻去,来到羽衣阁附近的小花苑。这小花苑种植了一大片的凤尾竹和松柏,烈日下,阳光中,那深碧的凤尾竹叶绽放独特的清冷风姿,给人碧盈盈的清凉享受。

养眼的深碧中,一人盘膝坐在凤尾竹前,腿上放着一把杉木琴。他着一袭白衣,衣角铺在草地上,宛如一朵白云飘落在绿地上,清冷,清雅,清奇;他低首抚琴,修长白皙的十指熟稔地抚着冷冷琴弦,忧郁的眉宇好似蕴着一缕愁绪,衬得他的面容好像心事重重。那双黑亮的眸子清澈见底,令人想到山间的一泓清泉。

看着这一幕,水意浓心头的焦灼与烦恼慢慢退远,只觉得松快不少。

他的琴音,好比他的人,纯粹,风雅,令人无法抗拒。

她走过去,秦仲停止抚琴,抬起头,“皇贵妃。”

“不要这么叫我,我不喜欢。”她坐在一边,躲在阴凉下,少了一些酷暑的烦扰,颇为惬意,“你怎么在这里弹琴?”

“闲来无事,就躲到这里。”他一笑,眉头略略舒展,“对了,你那三支曲子,我已编好。”

“稍后我到羽衣阁听听,不过我相信你,你编的曲子一定没问题。”

“虽然我在羽衣阁,但也听了一些闲言碎语……”秦仲的眼眸映染了星星点点的日光,那般晶亮,亮得刺眼,“一些宫人说你被陛下禁足,是真的吗?”

水意浓颔首,移开目光,望向那几株松柏。

刚刚忘记的烦恼又来了,哎……

他静静地看她,虽然她还是美得令人心动,虽然她的美眸还是那么明澈,虽然她的一颦一笑还是那么美丽雅致,可是,她到底不一样了。她为情所困,烦忧多多,眉心堆积着愁绪。

“如若你心里难受,我可以只听不问。”他淡声道。

“原本,我已经离开金陵,前不久,陛下找到我,我又回到宫中。”她选择了倾诉,因为他是可以信赖的朋友,也是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以前,我并不喜欢陛下,这一次,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尝试着接受他。可是,他变了……”

“看得出来,陛下对你的宠爱,非其他妃嫔可比。”

“我早就知道,帝王皆薄幸,帝王之爱皆凉薄。可是我相信他对我情有独钟,因此,我孤注一掷,为了他这份爱,放弃我的坚持与原则,心甘情愿留下来,当他的妃嫔。”水意浓低声微哑,泪花盈眶,染了日光的明媚,珍珠那般亮晶晶的,“但是,我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不可收拾……”

“不如和陛下好好谈谈?”秦仲抑制着心痛,轻声道。

她摇头,泪珠滚落,“他根本不想和我谈……他不想看见我……没用的……你知道吗?他不相信我,不想听我解释……他认定我背叛他……”

他放下琴,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眸,心疼不已,默然递过去一方绸帕。

她擦擦泪水,泪眸泛红,“我以为,他会改变,或是我能改变他一点点……可是,我无能为力,改变不了什么……他疑心重、脾气大,动不动就使用暴力,残忍无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她凄然地哭,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外凄楚,“若是以前,这种人,我根本不会喜欢……甚至很厌恶,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他……”

秦仲宽慰道:“或许等陛下气消了一点,再和陛下好好说。”

“我后悔了……他这种人,我真的伺候不起……”水意浓的声音含有浓重的鼻音,泪水涟涟,“我讨厌皇宫,讨厌一夫多妻,讨厌妃嫔争斗……更讨厌他打人,你知道吗?当他的女人,没有任何自由、尊严,还有忍受家暴……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你想走?”他并不惊讶,她已经逃过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忍受不了他的冷落,忍受不了他宠幸别的妃嫔,忍受不了……”她泣不成声。

“若我能帮你,我会竭尽全力。”

秦仲坐到她身侧,身不由己地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水意浓哭出声,哭成悲伤的泪人,倒在他的肩头。

他轻声叹息,揽着她的肩,让她哭个够。也许,哭出来,心中的郁气和痛楚会随着泪水流出来,她就会好受一些。

金钗站在一边,看着她对羽衣阁的宫人哭诉,既同情她又觉得万分不妥,却又不好出声提醒。

有一人,站在远处,隔着千重万浪的深碧,望着这一幕。

右手紧握成拳,眸光寒如雪、怒如刀,眼中的寒意很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墨君狂霍然转身,步履僵硬地走了。

大哭一场之后,果然没那么难受了。可是,两日后,水意浓更加心痛、愤怒。

一入夜,大殿就响起悠扬、悦耳的乐声,间歇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与男子放纵的笑声。那女子的笑声,娇柔而又轻快,活泼而又魅惑,没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她猜得到,墨君狂正与某个妃嫔在大殿玩乐,欢声笑语。

一连三夜,皆是如此,一闹就是一个时辰。

她只剩右耳的耳力,还听得见他们寻欢作乐的声音,可见是怎样的情形了。那女子的笑声越来越刺耳,她索性捂着耳朵,才能得到片刻清静。

第四日,还是如此。她快发疯了,快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问金钗那个妃嫔是谁。

金钗不说,她支开金钗,问玉镯。玉镯说,今日一早,陛下刚刚晓喻六宫,封那女子为昭媛,是为冯昭媛。

原来,墨君狂看中了霓裳阁一个跳舞的宫人冯昭媛,传召她到澄心殿跳舞,三日后册封她为昭媛。

在墨国,从宫人一跃为昭媛,连晋数级,尚无先例。

虽然水意浓也是一跃成为皇贵妃,位分更高,但毕竟没有正式册封,只是宋云和澄心殿的宫人这样叫罢了。

墨君狂这么做,不是无的放矢。

她忍不住想,也许他就是用这招来刺激自己、惩罚自己,因为,她最在意的就是,他宠幸别的妃嫔。

墨君狂,你赢了!你有本事!

卸了妆,水意浓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出了寝殿。

金钗惊醒,站起身,“姐姐,您去哪里?”

水意浓没有回答,径直往外走,来到正殿。

正殿灯火明亮,宫灯散发出红光。她站在门槛外,望着殿内。

一个乐工坐在一旁抚琴,一个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子正跳着柔媚的舞,面北而站,扭着纤细,曲着手臂,做着各种手势。

这架势,这翻云覆手,尚算有些舞蹈功底。

墨君狂斜倚着,姿态慵懒,漫不经心,却好似很有兴致地欣赏这支舞。由于天热,他明黄色的真丝中单衣襟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肌,那小麦色的肌肤映着暖暖的红光,那昂健的身躯好像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目光一闪,看见了门槛外站着的女子,笑起来,冷冽的眼眸忽然多了三分笑意,盛满了柔软的光泽。

在他的眼中,水意浓披着白衣,青丝披散,拢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身子比之前更纤薄了,那般羸弱,那般楚楚动人,动人心魄。

他不再看她,专心欣赏这支索然无味的舞。

跳舞的女子便是冯昭媛。

她穿着一袭橘红的紧身舞衣,变了舞姿,慢慢往下,坐在宫砖上,侧身而坐,盈盈楚楚地看着陛下,展现出曼妙的身姿。然后,她躺下来,摆出一个好看的姿势,好似在邀请陛下。

墨君狂拊掌,单调的掌声令人嗤笑。

“陛下,臣妾跳得好么?”她以撒娇的语气问。

“好!”他朗声道。

“那陛下拉臣妾起来,可好?”她嗲声嗲气地说道。

他走过来,轻淡似水地看水意浓一眼,略略屈身,伸出手。

冯昭媛将小手放在他掌中,他使劲一拉,她借力起身,顺着这股力道,扑入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肩头,曼声道:“陛下……”

墨君狂吻她的耳珠,扬声道:“你的舞,朕最喜欢。”

头微微低着,一双黑眸却盯着前方,犀利如刀。

她扭着,蹭着他的身子,嗓音娇软,令男人筋骨酸软,“臣妾服侍陛下就寝,可好?”

他松开她,站直了身子,她忽然感觉不对,看了看陛下,见他望向外面,便也望过去。

原来是住在澄心殿的女子。

住在这里又如何?还不如她呢,连个名分都没有。

水意浓终于看见了冯昭媛的真容,心中冷笑。

墨君狂,你的品味越来越低了。

这个冯昭媛,身姿妖娆,姿容中上,那双灵波妙目颇为迷人,微微一勾,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冯昭媛看着她,原以为这个没有名分的宠妃只是靠舞姿迷惑陛下,不曾想到她竟是一个大美人。虽然她未施粉黛、青丝披散,披着一袭清素的白衣,那张素颜却拥有最完美的五官,拥有世间最夺人心魄的容色,不知用什么来形容她那无与伦比的美。

在如此美人面前,冯昭媛自惭形秽,平生第一次觉得不如人。

她走上前,客气道:“你舞艺不俗,不如你我都为陛下跳一支舞,看陛下更喜欢谁的舞,可好?”

水意浓不理她,径直踏入大殿,在他五步远的地方止步,浅笑嫣然,“陛下的品味越来越低了,我仅表示同情。陛下夜夜赏舞、欢声笑语,只怕要白费心机了。因为,陛下的一举一动,我已不再关心,我的心,已经死了!还有,陛下关得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心!”

墨君狂定定地看她,看她的弱不禁风与坚强美丽,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深意。

她的笑,虽然苍白,却迷人心魂。

水意浓清冷一笑,转身离去。

冯昭媛呆愣地看着陛下,他呆愣地看着那个从容离去的女子。

金钗亦步亦趋地跟着水意浓,见她出了澄心殿,赶忙跟上。

水意浓信步前行,反正这会儿毫无睡意,在外头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再回去也罢。

“姐姐,夜深了,还是回去吧。”金钗劝道。

“你再啰嗦,就别跟着我。”

金钗不再劝了,只要跟着她,不让她出事,就是对陛下有交代了。

走到听风阁,水意浓想上去看看,想了想,还是算了,继续往前走。来到一条较为偏僻的宫道,灯火渐稀,月华皎洁。

月光遍地,一地霜水。半圆的月亮镶在墨蓝的绸布上,那零星的几颗星辰是绣娘绣上去的璀璨之光,陪伴着明月,不至于那么孤单。

那人站在霜水中央,清逸如斯,仿佛踏水而立,衣袂随风飘扬,恍如谪仙。

晋王,墨君睿。

水意浓苦恼,怎么又遇到他了!

月色清寂,宛如一袭洁白的轻纱,笼罩着宫苑,也笼着他,为他添了三分神秘、三分清冷。

“意浓。”他走到她面前,眸如月色,那般清淡。

“时辰不早,我先行一步。”

“你躲着我?”

“是。”她直言承认。

“为什么?”

“王爷怎会不知?”

墨君睿的眼眸落进一泓月色,那般纯澈无暇,“我在宫里等了几夜,总算等到你。”

水意浓思忖,夜里他怎能在宫中?墨君狂怎会容忍他滞留宫中?如果墨君狂知道晋王滞留宫中,为什么不命人提醒他出宫回府?

他看金钗一眼,并不避讳,莞尔笑道:“你在想,我为什么会在宫中。你想知,我就告诉你。”

金钗就像个木头人,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水意浓不想多待,却又想到墨君狂正与新宠在放纵,自己只是和晋王不期而遇,在月光下闲聊两句,有何不可?

“洗耳恭听。”

“我陪母后用膳,多喝了两杯,假称喝多了,在慈宁殿偏殿歇了一个时辰。”

她轻轻地笑,对金钗道:“你去前头守着,若有宫人或禁卫靠近,速来禀报。”

金钗听了她的吩咐,到前头去守着。

如今不一样,皇贵妃视她为姐妹,她必须向着皇贵妃,帮着点儿,不然皇贵妃的日子更难过。

水意浓问:“王爷想见我,有事对我说?”

“皇兄当真对你动粗?”墨君睿眼中的担忧染了月色,洁白得纤尘不染。

“当时只有少数宫人看见,而澄心殿的宫人不会乱嚼舌根,王爷如何得知?”她不由得揣测,难道他在澄心殿有耳目?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可以知道。”

“还不是拜王爷所赐。”她故意将罪责推到他身上,“若无听风阁一事,陛下便不会对我动粗。”

“意浓,虽说此事因我而起,但皇兄也不该对你动粗!”墨君睿气愤道。

“人在气头上,有什么做不出来?王爷在气头上,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她讥讽道。

他无言以对,她说得对,在气头上,他也做过伤害她的事,他没有资格说皇兄的不是。

他凝眉看她,这几日皇兄有了新宠,夜夜欢歌,她住在偏殿,怎会不知?她必定很难过,才会在这时辰出来散心。

她这散发白衣的模样,娇弱盈盈,惹人心怜;眼中那抹深黑藏着深深的愁绪,脸腮落满了清霜似的月色,好似泪水涟涟,悲伤难抑,更令他心痛。

他好想、好想将她搂在怀中,抚慰她受伤的心,给予她温暖与快乐。

然而,还不能,时机未至。

“欣柔公主寿宴那日,王爷布局精妙,有意在听风阁等我,有意引我去听风阁,有意让陛下看见那一幕,是不是?”水意浓闲淡地问,虽然心知他未必肯说。

“你这般看我?”墨君睿抑制住涌动的心潮,被她的话伤着了,颇为失望。

“王爷敢说全然不知吗?”她盯着他,盛满了月光的眸子明澈得令人不敢直视。

“若我说全然不知,你信吗?”

她不语,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真的没有设计让她迷乱、让墨君狂亲眼目睹那一幕,那么,又是谁?

李昭仪,还是林淑妃?或者其他妃嫔?

墨君睿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在想那日的事,想跟她说点儿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

“太后寿辰将至,不知皇兄会不会让你去延庆殿。”

“去不去,无所谓了。”水意浓淡然道。

“此次寿宴,与往年不同。昨日,朝廷收到魏国、秦国的国书,两国都会派太子来金陵为太后贺寿。”他俊眉凝沉。

“魏国、秦国的太子来贺寿?”她诧异地重复。

他颔首,“此事不同寻常,皇兄已让官员准备接待事宜。想必皇兄也不会掉以轻心,会想好万全之策,以防寿宴突变。”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隐隐的担忧,“王爷觉得魏国、秦国有什么企图?”

墨君睿眉头轻锁,“暂且不知。”

水意浓想起了拓跋泓,难道是魏皇发现那本《神兵谱》是假的,就派太子假意来贺寿,借此良机寻找真的《神兵谱》?

他痴迷地看她,她陷入了沉思,没有察觉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那般情深、不舍。

月色溶溶,夜色寂寂,灰淡的光影中,二人站得那么近,没有开口,安静地共度良宵,那投在地上的黑影却交叠在一起,纠缠不清。

墨君狂站在不远处的黑影中,望见了他们站在一起亲密的交谈。

方才在澄心殿,他看着她离去,根本没有心思追出来,可是,冯昭媛太烦人,他早已没了兴致,那不知趣的女人还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便喝退她。

想着意浓外出散步,他克制不了出来寻她的冲动,犹豫良久才出来,却没想到看见了这一幕。

她和皇弟在这偏僻的宫道相见,是偶遇,还是相约而来?

他后悔了,后悔追出来,后悔看见他们在月色中交谈甚欢。

手上用力,树枝应声而断,他大步离去,心中怒火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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