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鞭笞之刑,五马分尸
镇江府这一夜,充满了血腥气。
一场激战,墨君睿将天青帮二当家打得当场吐血,十来人被押入镇江府衙大牢。
暗夜散尽,曙光初绽,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墨君华被绑在木桩上,面无血色,形容萎靡,前胸有两处剑伤,衣袍血迹斑斑,与之前的狂妄疯癫判若两人。
用过早膳,墨君睿和容惊澜走进牢房。两个广袂飘飘、白衣拂拂的锦绣男子甫一踏进阴暗潮湿、霉味颇重的牢房,其耀人眼目的旷世光华,犹如刺目的日光,照亮了这里的黑暗与丑陋。跟在后面的是哈腰、恭敬的何知府。
墨君睿想起昨晚扑了个空,没找到意浓,怒火灌满了胸腔,“说!意浓在哪里?”
“意浓?”墨君华目光一转,诡秘地笑,“意浓啊,我把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神秘之地。”
“啪!”墨君睿愤怒地扇了他一巴掌,“你也配叫她的名字?”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墨君华冷冷地窃笑,“水将军的女儿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那个滋味当真销魂!要我死在她的裙底,我也心甘情愿!”
“你把她怎样了?”墨君睿瞪起双眼,犹如铜铃那般大,眼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自然是吃干抹净咯。这辈子,能和如此绝色美人春宵一度,销魂蚀骨,值了……”
墨君睿揪他的衣襟,满身的怒气涨得快爆炸了,满眼的怒火烧红了眼,恨不得一剑刺死他!
容惊澜淡漠道:“王爷,他有心激怒你,你不必如此愤怒。”
这句话好似一道清泉,流进墨君睿的心房,浇熄了怒火,令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墨君睿松开墨君华,问:“她在哪里?”
墨君华阴恻恻地冷笑,“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要她为我生儿育女……”
墨君睿的怒火爆炸了,被他的话气得失控,从火塘中拿起烧得发红的铁片,烙在他的胸口。
墨君华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恐,“我说,我说……”
“说!”
“她在……”墨君华笑嘻嘻道,“她在我怀里。”
墨君睿暴跳如雷,鲜红的铁片烙在他的胸口,惨烈、凄厉的叫声掩盖了皮肉“吱吱”的轻响。
容惊澜觉得,再怎么严刑逼供,二当家也不会说。可是,晋王已经气疯了,不会罢手。
烙完后,墨君华差点儿昏过去,奄奄一息。
墨君睿的俊脸被戾气扭曲成一个陌生的人,“不肯说,本王就陪你好好玩,各种酷刑轮流上!”
墨君华没有说话,耷拉着头,墨君睿拿来马鞭,飞鞭抽在他身上,咻咻的声音颇为骇人,一记狠过一记。
因果循环,墨君华鞭打水意浓,如今也被人抽了。然而,他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一声不吭,那鞭子抽在身上,好似抽在一堆棉花上。
如此,墨君睿下手越来越狠,眼眸红如染血,好似成疯成魔。
容惊澜摇头,眉宇紧凝,好似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起了恻隐之心。
晋王的变化太大了。
那双血眸泄露了他的暴戾与魔性,是什么令他的仁善消失殆尽、让他变得如此残暴?
墨君华挨了三四十鞭,已经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估计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了。何知府吓得身子一抖一抖的,不敢看,容惊澜低声吩咐他:“劳烦何大人拟一张皇榜,明日酉时,天青帮二当家等人在府衙前行五马分尸之刑。拟好后,立即广派人手在城中各大街张贴。”
何知府连忙去了。
“王爷,歇会儿吧。”容惊澜劝道,“他还不能死,我还要靠他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墨君睿收了马鞭,打了五十多鞭,胳膊有点酸。
“我要将天青帮重要的帮众一网打尽。”
“对!绝不能有漏网之鱼!若有余孽,必定后患无穷!”
二人往外走,离开了牢房。墨君睿不解地问:“上次已经引蛇出洞,这次又是引蛇出洞?”
容惊澜笑了笑,径自前行,故意卖关子。
清醒时,水意浓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只是头还痛着,还是不舒服。
这次又换了囚禁的地方,是一间简洁的竹屋,除了照料她起居的小月,她没有看到第三人。
她费力地下床,拖着病躯往外走,外面空无一人,小月在灶间做午饭。天色阴沉,铅云布满了天空,寒风吹在身上,她打了一个寒战。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顺着那条路往外走,即使没多少力气,即使可能被抓回去,即使会病倒在路边,她也义无反顾地逃跑。
由于风寒未愈,走一阵就提不上气,只能停下来歇会儿再继续走。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喘着,前面的道路上下摇晃,两边的树木左右摆动……她勉力撑着,天在旋转,地也在旋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她软软地倒下,却有一支铁臂揽住她,将她抱在怀中。
眼前很模糊,水意浓看不清这个男子的脸庞,只觉得有点熟悉……
下一刻,她堕入黑暗中。
醒来时,还是在竹屋,水意浓恍然如梦,才想起被人带回来了。
刚才那个男子是天青帮的人?只可惜,当时她天旋地转,根本看不清楚。
小月进房,欣喜道:“姑娘,粥还热着,我喂你吃粥吧。”
水意浓点点头,吃粥的时候,她问:“这是哪里?只有我们两人吗?”
“这里是明月湾,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小月甜柔道。
“刚才我看见有一个男子进来,那人是谁?”她旁敲侧击。
“哦?是谁进来了?”小月蹙眉想了想,“应该是大当家吧。”
“大当家叫什么?为人好吗?”
“大当家睿智稳重、料事如神,虽然一月之中只有七八日在总坛,很少管帮里的事,但所有人都很尊敬大当家呢。至于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大伙儿都叫他大当家。”
水意浓心想,小月还真是单纯。她又问:“二当家也在这里吗?”
小月安抚道:“姑娘放心吧,二当家不在这里,听说二当家被抓了……”
水意浓一惊,继而一喜,“被什么人抓了?”
小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再回答,水意浓求了片刻,小月才畏畏缩缩道:“我听说,二当家被朝廷的人抓了,明日酉时要在府衙前行五马分尸之刑。”
水意浓心花怒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如此看来,墨君狂已经派人来救自己,只是还没找到自己而已。
也许明日、后日,被囚的日子就结束了。
忽然,外面响起叩门声,沉实的三声,小月听见后立即搁下碗,往外走去,风风火火。
水意浓越想越觉得有蹊跷,难道那叩门声是暗号?
犹豫片刻,她支撑着往外走,来到外厅的门口。不远处,小月正与一个黑衣男子说话,可惜,她看见的时候,面对着她的男子刚好转过身,迈步前行,看到的只是他的肩背。
不过,那男子身形魁梧,无论是体格还是背影,和一个人很像。
墨君狂突然驾到,令容惊澜、墨君睿措手不及。
在宋云和五个精卫的随侍下,他随意地踏进镇江府的府衙好似进澄心殿。当时,墨君睿、容惊澜和何知府正在厅堂商议事情,奉茶的下人见那七人堂而皇之地进来,大声喝道:“这里是知府府衙,闲杂人等不能进来,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听见喝声,转首望去,皆面色一变,连忙起身,匆匆来到外面迎驾。
那下人见他们下跪,喊着“陛下”,脑子里一轰,抖索着下跪,额头点地,瑟瑟发抖。
墨君狂站在前庭,挺身而立,相较跪着的三人,挺拔如松,伟岸如山,一袭墨色锦袍隐藏了帝王之气,却将他的傲岸气度、无与伦比的气势挥洒得淋漓尽致。
府衙是庄严之地,却好似容不下这条降落人间的真龙,显得逼仄。
迎驾后,容惊澜延臂请陛下入厅堂。
走到那下人身边时,墨君狂顿足,沉朗道:“沏一杯热茶来。”
下人点头如捣蒜,出了一身的汗。
墨君狂在主座上坐下,颇为随意,目光冷冷地扫,“朕吩咐你们的事办得如何?”
容惊澜回道:“进展顺利。陛下前来,怎的不派人先行通传,好让臣准备准备。”
“朕微服出行,一切从简,何须准备?”
“陛下驾临,舟车劳顿,微臣吩咐下人备宴。”何知府毕恭毕敬地说。
墨君狂挥手,何知府得令,屈身去了。
墨君睿禀奏道:“皇兄,臣弟已擒获天青帮二当家,现下关在大牢。”
墨君狂缓缓颔首,看向容惊澜。
容惊澜自然明白陛下的眼色,于是道:“陛下,臣内子落在天青帮手里。昨晚王统领打探到天青帮的巢穴,不过臣带兵前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有普通的村民,没有找到内子。”
“陛下放心,容惊澜已经布好局,不出明日,就能找到天青帮另一个巢穴,救出容二夫人。”墨君睿冷声道。
“皇弟和容惊澜办事,朕自然放心。”墨君狂不动声色地说道,“方才朕在街上走了一阵,不少百姓都说天青帮行事凶残,容惊澜,二夫人会不会有危险?”
“谢陛下关心。托陛下洪福,内子必能逢凶化吉。”此时,容惊澜只能说点儿虚的了。
接下来,三人商谈如何缉拿天青帮大当家和其他主脑帮众,然后去膳厅用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晚,他们都没有就寝,在府衙斜对面的一栋小楼上观望。
夜色浓如墨染,沉寂中只有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犬吠。过了子时,他们一边饮茶,一边等待。
墨君狂牵挂水意浓的安危,担心她吃苦、受欺负,又担心天青帮的人一怒之下杀了她,越想心越乱。虽然他面不改色,但早已心乱如麻。
容惊澜看透了陛下的心思,又碍于晋王在场,无法宽慰陛下。
看看陛下,又看看晋王,反观自己,不由得轻轻一笑。墨国最有权势、最受欢迎的三个大男人,心中都装着同一个女子,为她焦虑不安,为她牵肠挂肚。
子时三刻,墨君睿低声道:“有动静。”
三人一齐来到窗前,望向府衙。
暗夜里,四道黑影以绳索跃上府衙大牢的高墙,打开门,其余人顺利进入府衙。
容惊澜料定,江湖人颇讲义气,二当家即将被朝廷五马分尸,天青帮的人必定来劫狱。
“容惊澜,真的不需要本王陪他们玩两招?”墨君睿最后一次问。
“皇弟陪他们玩两招也好,天青帮的人就不会以为我们故意放他们走。”暗黑中,墨君狂的眼眸森凛如豹。
“等双方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晋王再去不迟。”容惊澜笑道。
不多时,大牢传出隐隐的打斗声,看来天青帮的人已经得手,正往外突围。
局势变化得很快,天青帮十余人冲到后苑,火光冲天,利刃相击激起的铮铮声惊散了夜的宁谧,传荡开去。值夜班的狱卒和衙役有数十人,身手却不怎样,打不过天青帮十余人,因此,激战中,府衙的死伤越来越多。
事不宜迟,墨君睿火速前去救场。
他身形矫健,游龙似的穿梭在敌阵中,所向披靡,数十招就扭转了乾坤。
府衙的人士气大振,敌我双方打得更加激烈,有人断了胳膊,有了大腿中刀,有人倒地身亡……墨君睿故意放水,被天青帮的一个黑衣人打退。这时,天青帮有人投了一颗霹雳炮,“嘭”的一声,烟雾弥漫。
在这场迷雾中,二当家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走,从后苑逃出去。
衙役装模作样地追出去,追了一阵便看不见一伙黑衣人的踪影。
藏身暗处的王统领等精卫,早在天青帮逃奔的时候就跟上去了。
容惊澜点燃烛火,“陛下,如若顺利,明日一早便可找到水意浓。”
墨君狂望着孤星点缀的苍穹,“你一向料事如神,希望这一次你没有料错。”
一个时辰后,王统领差人回报,天青帮二当家和帮众逃到北郊,去了一个叫做明月湾的渔村。
容惊澜、墨君睿亲率一千官兵开赴明月湾。
墨君狂本想亲自去剿匪,经容惊澜再三苦劝,打消了念头。
距离明月湾十里的时候,天还没亮。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最黑、最暗、最静的时候,明月湾就像一只无辜的小白兔伏在江边安眠,浑然不觉杀身之祸已经降临。
然后,官兵进入明月湾,睡梦中的渔民被嘈杂声惊醒,二当家和天青帮帮众被一网打尽。
可是,这么大一个村庄,水意浓在哪里?
王统领开路,容惊澜和墨君睿策马进入渔村,挨家挨户地找。
而这时,小月拉扯着水意浓逃跑,虽然水意浓根本不想跑,可又无力摆脱她,当真苦不堪言。
“小月,放开我……”水意浓被她强拽着跑,气喘吁吁,连说话都提不上劲。
“姑娘,大当家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不能丢下你。”小月步履轻快,“方才我看了一眼,帮里的兄弟都被抓了,所以,我们得赶紧跑。”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水意浓很难受,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小月抱着她,她虚弱道:“那些官兵是来救我的……你自己走吧。”
小月错愕地呆住,就在这时,她被人一臂推开,倒在地上,水意浓也倒下……墨君睿眼疾手快地抱住她,感觉她那么柔弱,轻得就像一缕风,随时都有飘走的可能。
“王爷……”水意浓安心了。
“本王来迟,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他语声忧苦,如玉如琢的眉宇漾满了疼惜。
他恨不得将那个二当家碎尸万段,恨不得杀光天青帮的人,恨不得时光永远停止,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抱着她,只有他们二人,天荒地老。
小月坐在地上,听见姑娘叫他“王爷”,才知道这个男子竟然是王爷,而姑娘是什么人?
容惊澜下马走来,语声且淡又沉,“王爷,意浓是我二夫人,还是由我来费心吧。”
话落,他伸臂搂在她的后腰,想把她接过来。
这个瞬间,时光静止。
四目相对,一个死不甘心,一个云淡风清。
水意浓看着他们,不由得抱怨起墨君狂,为什么同时派这两人来?一个不就够了?
“王爷,众目睽睽!”容惊澜加重语气,“意浓是我二夫人。”
墨君睿的手臂松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被人抱走,心中凄迷,落满了雪。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走路。然而,她风寒未愈,很虚弱。
容惊澜抱她上马,她转头看去,小月目光呆愣,惊诧于这两个锦衣男子显贵的身份。
水意浓感觉搂在腰间的手臂温柔而有力,感觉后背时而碰到的胸膛温暖而宽厚,心跳渐渐加速,身上好像更热了。
心神略定,她道:“大人,把她带回去罢。”
回到府衙,容惊澜搀扶着水意浓。
来到后苑,她不经意地抬眼,那个男子,那张脸庞,矗立在眼前,巍峨如山,挺立如松,一袭黑衣映得他的脸膛发黑。
墨君狂也来了?
他的面目有些冷,好像在看一场好戏,又似乎无动于衷。她摸不准他的情绪,只觉得他的目光冷如冰霜。
上次,她和晋王在医馆待了半个时辰,他重手“惩罚”了她。现在她靠在容惊澜身上,照他的性子,他会不会吃醋?
如此想着,她顿时觉得身心俱疲,虚弱得走不动了,双腿软得滑下去。
容惊澜抱起她,直往厢房。
墨君狂和墨君睿站在庭苑,容惊澜在房中陪她。
“大夫很快就来了。”他摸摸她的额头,“短短几日,你就病成这样。天青帮的人如何折磨你?”
“没什么,都过去了。”她不想说,二当家癫狂的鞭打毁了她的身子,会留下怵目、骇人的伤疤。她问:“陛下怎么也来了?”
“陛下不放心你,昨日到的。”他温柔道,“若你身子无碍,明日回京。”
她点点头,觉得很累,只想闭目沉睡。
他将她的手放在被子里,“你睡会儿,大夫来了,我叫你。”
衣袖上滑,现出有可怖的血痕,容惊澜大惊失色,捋起她的衣袖,眼眸惊圆,“他们鞭打你?”
水意浓缩回手,却缩不回来,唯有说出实情。
他又看她另一只手臂,同样的血痕,同样的惊心,顿时,怒气上涌,充满了脑门。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怒不可揭的模样,不再是平时的冷静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