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颦笑之间,心如刀割
“万万不可!”容惊澜立即回道,仍然处变不惊,“微臣答应过内子,此生无妾。微臣不愿对内子言而无信,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的反应很快,而水意浓和墨君涵都震惊得愣住了。
尤其是墨君涵,怔怔的,好像听不明白这道圣旨。
墨君狂将御案前三人的反应看在眼底,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容夫人贤良淑德、善解人意,必然不会反对。再者,这是朕的心意,也是圣旨,相信容夫人不会为难水意浓,也不敢为难,是不是?”
他有意加重“圣旨”这两个字的语气,提醒他不要意气用事。
水意浓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不知道应该喜、还是应该悲。原以为等着她的将是妃嫔这样的身份,将是后宫无休无止的斗争,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出乎意料。
墨君狂行事,的确出人意表。
这招实在高明!
他横刀夺爱,强占了皇弟喜欢的女子,却将她赏赐给容惊澜,让皇弟和容惊澜反目成仇。
这才是离间计的最高招、最高境界!
她甘拜下风。
墨君涵终于回过神,却慌了神,急道:“皇兄,母后已将意浓许配给臣弟,是臣弟未过门的侧妃,皇兄怎能把她赐给容惊澜为妾?”
“母后何时将水意浓许配给你?”墨君狂漫不经心地反问,“哦,朕想起来了,昨晚千秋宴上,你当众求母后赐婚,不过母后并没恩准。”
“虽然昨晚母后没有恩准,但早在一月前,母后就应允了臣弟。若皇兄不信,可去慈宁殿问问母后。”墨君涵据理力争,急得面色煞白。
“朕把水意浓赏给容大人,母后绝不会有异议。”墨君狂笃定道。
墨君涵面如猪肝,惨淡无光,跪地悲声道:“恳请皇兄把意浓赐给臣弟。”
墨君狂靠在椅背上,戴着一颗硕大深碧玉戒的大手搭在扶手上,手指轻叩,“朕金口已开,断断不会更改!不过,朕并非有意棒打鸳鸯,就让水意浓自己选。”他看向她,眸光冷冽如冰,“水意浓,朕的皇弟潇洒倜傥,容大人温润如玉,你觉得哪一个是你想嫁的夫君?”
水意浓迎视他,心如明镜,冰冷如雪:他让她选,是故意的,而且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墨君涵拉着她的手臂,自信道:“意浓,对皇兄说,你要嫁给本王!”
墨君狂飞拔入鬓的剑眉高耸如刀尖,“水意浓,可要想仔细了。选错了,后悔莫及。”
“意浓,还有什么好想的?”墨君涵催促道。
“意浓以为……”水意浓稳定心神,深深呼吸,“晋王风流倜傥,王府佳丽如云,意浓不愿与那么多美人争宠,意浓愿为容大人侧室。”
“意浓!”他气急败坏地叫嚷,“你怎能嫁给容惊澜?你说过要嫁给本王……”
“王爷记错了吧,我何时说过嫁给王爷?”她讥讽地反问。
“你……”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话。
听到她的选择,容惊澜声色不动,似乎早已料到有此结果。
墨君狂的眼睫冷酷地眨动,“既然水意浓已做出选择,皇弟,你该死心了。”
墨君涵拉着她的手臂,俊眸瞪得大大的,眉宇间布满了伤与怒,“意浓,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水意浓冷淡道:“没有人威胁我。”
他无法接受,怒吼:“为什么……为什么?”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王府佳丽如云,我不擅争宠,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根本不是问题!本王可以立即遣散所有人!”因为处于极度的愤怒中,他的五官揪得扭曲了,甚为可怖。
“皇弟,水意浓已是容大人的人,你如此逼问,于礼不合。”墨君狂从容不迫地说道。
“王爷错爱,我无以为报,还望王爷勿以为念。”水意浓清冷道。
陡然,墨君狂怒斥:“够了!这是御书房!皇弟,你再这么闹下去,成何体统?”
墨君涵美玉般的俊脸被怒火烧成奇形怪状,黑眸几乎喷出烈火,双拳紧紧攥着,青筋暴凸,似乎竭力克制怒气。
墨君狂教训道:“此事到此为止,朕希望你们二人莫要生了嫌隙,影响你们的交情,更不要影响你们为朝廷办事!”
水意浓想大笑、狂笑,这个腹黑的恶魔说的比唱的好听,其实,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晋王和容惊澜生了嫌隙,反目成仇。
墨君涵也不告退,怒火中烧地瞪容惊澜和水意浓,径直离去。
墨君狂装腔作势地摇头,无奈道:“皇弟就是这个臭脾气,容大人多多担待。时辰不早了,水意浓就跟你回府吧。”
容惊澜略略低首,恭顺道:“微臣遵旨。”
“水意浓为朕和太后献过舞,太后很喜欢她,今日朕把她赏赐给你,你可不能亏待她。”墨君狂含笑提醒。
“微臣记住了。”
容惊澜应了,行礼告退,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开御书房。
水意浓朝御案一礼,转身跟上。
……
慈宁殿。
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大殿,即便几个宫人拦阻,说太后正在歇息,他还是直闯寝殿。
孙太后站在榻前,正想宽衣休憩,却听见外面有嘈杂声,便坐在榻上等儿子。
这个儿子总是这么冲动,何时才会沉稳一些?
墨君涵火冒三丈地走到榻前,就像一阵龙卷风,未曾行礼便道:“母后明明把意浓许配给儿臣了,皇兄为什么还要把她赏给容惊澜?母后不是跟皇兄提过了吗?”
她知道儿子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可是,她能说什么?
“母后,皇兄凭什么这么做?”他已经被怒火烧得快炸了,已经失去了冷静,“意浓是儿臣的……儿臣与意浓两情相悦,即便皇兄是皇帝,也不能棒打鸳鸯!”
“轩儿,你知道缘由,为什么还来问哀家?”孙太后的嗓音有些伤怀。
“皇兄忌惮得势的朝臣,忌惮亲王,可是儿臣是皇兄的亲弟弟,怎么会做谋逆之事?即便儿臣和意浓成亲,水大将军忠心的还是朝廷、是皇兄,不是儿臣!”墨君涵口不择言地吼,发泄出心中所有的不满。
“圣心难测,轩儿,你还是认命吧。”她缓缓劝道,眼见儿子如此愤怒,心疼得很。
可是,又能怎样?
他忽然间明白了,失望道:“早在一个月之前,儿臣就恳请母后为儿臣赐婚,母后一再推脱,原来,母后早已猜到皇兄的心思,故意拖延。母后,你好偏心!”
孙太后一阵错愕,随后喃喃自语:“是啊,哀家偏心……”
他一字、一字咬牙道:“儿臣不认命!儿臣不会失去意浓!”
她目送最喜欢、最心疼的儿子一阵风似的跑了,不由得悲从中来,泪花盈满了眼眶。
经过宫门的时候,墨君涵问守卫,得知容惊澜已经出宫,于是赶往右相府。
轿夫一路疾行,抵达右相府时,容惊澜已下轿、正往大门走,水意浓刚刚下轿。墨君涵疾奔而来,拽住她,不让她走。
水意浓吃惊,片刻之后就以冷淡的态度对他,“这是右相府,大庭广众之下,王爷不嫌丢人吗?”
容惊澜站在门前,冷目旁观。
“本王怕什么?意浓,本王要你再选一次!”他拉着她的手臂,“你不必怕,有本王在,没人可以伤害你和你的家人!你喜欢谁,就选谁。”
“王爷不觉得多此一举吗?”她冷冷地讥笑,“选十次、百次,我都不会选王爷!王爷满意了?”
“你说谎!你看清楚自己的心,你喜欢的是本王!”墨君涵哀痛道,不管有多少下人看着。
“我已是容大人的人,还请王爷自重。”她掰开他的手。
他绝不能失去她!即便是抢,也要抢回来!
他索性打横抱起她,任凭她怎么挣扎、打闹,也不松手,决意抢人。
容惊澜快步走来,拦住他,语气略重,“王爷,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莫意气用事。”
墨君涵俊眸喷火,似要烧死拦阻的人,“你抢了本王的女人,还劝本王三思而后行?”
事态越来越严重,水意浓连忙道:“如若王爷想知道真正的缘由,就先放下我。”
思索须臾,他放下她,同意容惊澜的安排,到府中和她谈谈。
书房里,只有他们二人。
“意浓……”墨君涵低声叫着,语声充满了伤痛,“这些日子,本王与你经历了这么多,本王不会看错,你喜欢本王。”
“我的确喜欢过王爷,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水意浓开门见山地说道,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怎么让他知难而退。
“很早以前?”
“三月,我放下女子的矜持与自尊,向王爷表明心迹。然而,王爷为了两府安危,狠心拒绝我。”她缓缓道,好似情真意切,“那日,我一路哭着回将军府,紧接着被信阳公主设计诬陷,又被赶出将军府,流落青楼。就是那夜,我想了很多、很多,决定改变自己,重新做人,不再依赖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这一点,本王明白……”
“我发誓,伤害过我的人,我必定十倍偿还!”她切齿道,“王爷伤害我这么深,我要让王爷尝尝十倍的痛!”
墨君涵骇然,瞠目看她。
水意浓残忍地冷笑,“之后我与王爷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戏,没有丝毫的真心、真情!”
他又震惊又崩溃,“不是……不是!你骗本王的……”
她饱含怒气的美眸迸射出森冷的光,“我发誓,不会再为伤害过我的人流一滴眼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让王爷也尝尝被伤害的痛!”
他脚下发软,后退两步,差点儿摔倒。
不,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会这么对自己?她知道自己是为了将军府所有人的安危着想啊……可是,她的语声包含千般恨、万般痛,不是假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像一支支利箭,刺入他的身躯。
如此万箭穿心之痛,他无法承受……
她硬气心肠,以嫌恶的语气道:“每次和王爷在一起,每次和王爷亲昵,我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啪”的一声脆响。
怒火攻心之下,墨君涵打了她一巴掌。
脸颊辣辣的痛,可是,比不上心痛。不知为什么,见他这般悲愤、哀痛,水意浓的心很痛很痛。
他震怒如雷,一张俊脸再不是昔日的笑意湛然,被暴怒与伤痛撕裂了。
“我终于大仇得报,让王爷尝到了十倍的痛。”她冷沉道,“从今往后,我与王爷互不相欠,再无任何瓜葛!”
“你明明知道本王拒绝你事出有因……”他哀声嚎叫,一如受了重伤的夜狼。
“王爷可以对我明言,也可以对我暗示,可是王爷没有。如果王爷真的为两府着想,为什么之后又不顾一切与我在一起?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是因为……本王想到,此生再也无法和你双宿双栖、厮守一生,本王心如刀割……你知道吗?心如刀割……”
墨君涵的俊眸染血一般,红得吓人,堆积着层层叠叠的痛。
是啊,心如刀割。
现在,水意浓心如刀割,疼痛难忍。
原来,刻意地伤害一个人,这么痛,这么难受。
虽然不喜欢他,可是,毕竟她和他相处了好些日子。这么伤害他,她心中有愧。
快了,这场戏就快结束了,她寒声道:“无论如何,我已经不再喜欢王爷,此生此世,绝不会与王爷再有任何牵扯,还请王爷不要再纠缠。”
墨君涵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好像要在她的眉心盯出一个窟窿。
她也看着他,很快就禁不住他这样的目光。
他脸孔暗黑,眼中痛色分明,泪花闪烁。
“最毒妇人心,今日本王领教了。”
他的嗓音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愤恨,悲痛,心死……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水意浓竭力忍着的泪水,轰然倾落。
并不是故意这般伤害他,而是,不这么说,他会罢手吗?
墨君狂把她赐给容惊澜,就是要晋王恨容惊澜、恨她、恨所有人,就是要离间晋王和容惊澜,就是要晋王变成“孤家寡人”,孤立无援。
她早就想摆脱晋王了,早就想了断,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怎能不好好把握?
虽然她对他的伤害太大、太重,可是,以他胡搅蛮缠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她只能出此下策。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难过,为什么心如刀割,只觉得自己玩弄了他的感情,对他亏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