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新修）
“你在做什么，同我讲条件？”赵青问。
阳飞斐看了她一眼，便明白对方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当下便也只能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也不打算解释了，只问道：“若我猜得没错，濯沧之所以第一个针对你是有原因的，对吗？”
赵青看着他，缓缓道：“如果你说的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打败他的话，那么是的。”
白澒是五百年前压在濯沧心头的心腹大患，是他的心魔，梦魇，即便是亲手杀死赵青后，濯沧依旧对白澒这个名字有着心理阴影，如果使用得当，这将是他们打败濯沧的最大利器。
阳飞斐想着，谨慎地问道：“如果要你说，若是濯沧看见已经死掉的你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是什么反应？”
赵青闻言，不由陷入沉思。
——
同赵青商量好计划的雏形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原本斜挂在天边的日头已经西沉，光线慢慢变得暗了下来，这并不影响修士的视力，不过穿得一身漆黑的阳飞斐看起来却好像不那么突兀了。
赵青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一些，终于隐约发现了细微处的不同。
阳飞斐的皮肤比起刚开始时要没有那么白了，虽然仍旧不像活人，但更加接近于正常人的颜色，他瞳孔中的猩红也被压制住，只隐约透出一点，只要不仔细观察，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黑色瞳孔，除了那身漆黑的衣服外，他其实在慢慢的改变。
赵青不知道这是因为他自身的变化而引起的外貌改变，还是单纯为了取悦她而做出来的伪装，不过这确实让她不像从前那样看不惯一身戾气的阳飞斐了。
“对手毕竟是个大乘尊者，此事还有很多细节需要雕琢，”阳飞斐皱着眉头思索，认真道：“若是他做出了意料之外的反应，也需要另外的计划来应对，只能期盼边界那边还能多给我们一些时间了。”
阳飞斐看了赵青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又不由得心中一突，移开了视线。
谈正事谈得太入迷，倒是把儿女私情给暂时忘在了一旁，现下想想，赵青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濯沧的事情，想来并没有从柳青青那里得知什么，而是柳青青突然开窍，变得聪敏了，将赵青搪塞来了这里，给他俩创造机会……只可惜赵青实在难以攻陷，他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阳飞斐此时已经把要揍柳青青一顿的想法抛到脑后去了，甚至还想着是不是该再帮柳青青几个忙稍微感谢她一下。
就在阳飞斐思考着感谢的尺度在哪里时，突然听见赵青淡淡地开了口。
“我从柳青青那里听到一些事情。”
阳飞斐：“……”
虽然已经没有呼吸很久了，但在这一刻，阳飞斐久违地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
——
柳青青十分心虚。
不仅没能从赵青口中得到阳飞斐想要的答案，甚至没有抗住赵青的眼神攻击而将他们的碰头点给供了出去，虽然赵青答应过她不会取阳飞斐性命，但是打个半死也够呛啊！更别提阳飞斐是个鬼修，对生死的界定实在是太过模糊了一些，谁知道赵青会不会有什么对付对她有非分之想的鬼修的特殊手段……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碍于赵青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了她不要插手这件事，柳青青还是没敢去探听阳飞斐的情况，她一直在院子里呆着，却不见赵青和阳飞斐的人影，内心十分惶恐，脑补了一万种阳飞斐的死法，直到她确切地从门内弟子口中听到客卿早已经回来了的消息，柳青青才提着一口气，鬼鬼祟祟地摸出了院子，开始在青玉门上下寻找二人的身影。
柳青青最后仍旧是在后山发现二人的，她最近修行小有所成，正面作战虽然只能发挥修为的十之六七，但隐匿逃命之术却是出类拔萃，隔得远了，竟是连赵青都不能立马发现她，于是也让柳青青有机会目睹了她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的场景。
赵青一身白衣，站在空地上，张开双臂，而阳飞斐的胸膛紧贴在她背后，侧着头，双手捏在她的胳膊上，样子分外亲密，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亲起来了一样。
天啊噜！柳青青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牛‖逼啊阳飞斐！连赵青这样的人都能——不对啊！赵青不是说不考虑阳飞斐的吗？这是什么剧情？！她到底错过了几集的发展啊？！原来赵青找她打听碰头点是为了和阳飞斐单独相处吗？没想到赵青竟然也有口嫌体正直的属性啊！
柳青青倒抽一口凉气，脑内的吐槽还没滚完，立刻便被赵青和阳飞斐发现了，前者尚未有动作，后者便率先弹了开来，直退了五六步，离赵青远远的了，这才回头去看。
只见柳青青正从树后露出一个头来，脸上带着猥琐的姨母笑，冲阳飞斐挤眉弄眼。
阳飞斐：“……”
虽然来人是柳青青让这件事变得没那么严重了，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虽然不严重，但是变得十分麻烦了呢。
阳飞斐被柳青青的表情弄得又是无语又是尴尬，正要解释什么，却听赵青道：“你怎么来了？”
柳青青走出来，嘻嘻笑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改主意了？”
赵青侧头看她，淡淡道：“改什么主意？”
柳青青一边扭动着往这边靠近，一边老鸨一样搭了一下手，脸上的笑容七分猥琐中带着三分油腻，合成十分欠揍，捏着嗓子道：“矮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家都看见了～”
阳飞斐：“……”
赵青：“……”
两个人竟然同时生出了一种将柳青青暴打一顿的冲动。
好在只是冲动而已，没到非实施不可的地步，不待赵青说话，阳飞斐连忙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柳青青，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柳青青一脸“我可是太懂了”的表情：“说真的，这句话也是常见台词了，你们就没别的可以说吗？”
阳飞斐：“……”
阳飞斐还没想好开口，赵青先道：“你想挨打吗？”
柳青青：“……”
柳青青瞬间恢复了正常，腆着个脸道：“不至于不至于，这儿哪儿就劳驾您亲自动手打我了，不至于！”
赵青懒得搭理她，阳飞斐这时才开口道：“这是在为对付濯沧做准备，你不要多想，我与……不，没什么……”
阳飞斐看了赵青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搭理他，不由得低落下来。
赵青那日在林中提到了柳青青说了什么话，几乎是一瞬间，阳飞斐便意识到了她想要谈的是什么，能让赵青这样严肃地对待这个问题，原本应该是阳飞斐所期盼的，但是在那一秒，他立刻就退缩了，阳飞斐甚至没等到赵青把话说完，整个人就散作一团黑漆漆的雾气，随着风一起飘散了。
在彻底离开那里之前，阳飞斐看见了赵青沉静的面庞，还有她全然淡薄的眼神，赵青甚至完全没有任何挽留他的动作——如果她想的话，动动手就能抓住阳飞斐了，但她没有，只是冷静地看着那团黑雾散开，再也不见踪影。
赵青的反应让阳飞斐觉得自己逃跑的动作可能没有错，不，他觉得应该把“可能”两个字去掉，他逃跑的动作完完全全是正确的，毫无悬念。
除了让他和赵青的相处变得尴尬了一些，还是他单方面尴尬，这个动作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赵青并没有主动来找他，而是他在冷静了一整天后，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去找了赵青，同她商量对付濯沧的事，而赵青也正如他料想的那样，没有对他前天做出的事有任何意见或是评价，也再没有提过“柳青青说了”之类的话题。
阳飞斐不知道自己是把事情搞砸了又或者如何，但柳青青现下的反应让他无比介意，就好像对方一直在提醒他他是个机会到了眼前都不敢去试一试的傻‖逼一样。
虽然他确实是。
柳青青看了看阳飞斐和赵青的神色，慢慢地明白过来了，这两个人并不是在瞒着她什么，而是完全说的是真话，虽然刚才的画面看上去暧昧，但事实上他们俩确实啥事儿都没发生——柳青青不由得露出懵逼的表情。
开玩笑吗？都这样了，阳飞斐还没把赵青拿下？！
赵青抬眼看向蠢蠢欲动的柳青青，她凛冽的视线几乎像是一桶冰水一样浇到了柳青青的头上，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答应过赵青什么，她不该再搅和进来了……但是她真的好好奇啊！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感觉拿不到第一手讯息她就要死过去了！
柳青青脸色灰败地看着赵青，好半天，还是后者率先顶不住了，转身从另一条小路离开，道：“有话快说，熊达那边不知何时便有消息来，时间不等人。”
赵青一走，柳青青便离开了家长的小孩儿一般松了口气，立刻冲到阳飞斐面前，压低了声音，掐着嗓子叫道：“你什么情况呀！”
若是换在从前，阳飞斐定然要拿柳青青出气了，但这一次，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错，柳青青反倒是真的做了助攻的那个，一时之间，他竟连对柳青青都发不出火来了，只憋着气，面目狰狞，如同一个受了潮的炮仗。
柳青青也没料到阳飞斐会是这个反应，七分好奇变成了十分，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了？”
阳飞斐看了她一眼，意识到眼下除了柳青青确实也没有别人再能够帮他了，只得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那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柳青青是被云鹤指名道姓不能参与这件事的人，阳飞斐略去了大部分有关此事的讨论，单单讲了他和赵青的事，这么一省略，事情倒也不是很长，但衬得阳飞斐越发傻‖逼了。
毕竟从头到尾，赵青就说了一句话——“我从柳青青那里听到一些事情”。
然后阳飞斐就逃走了。
柳青青现在看着阳飞斐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智障：“你疯了吗？你在想什么啊？你花了那么长时间，我费了那么大力气，不就是能让你有个和青青谈恋爱的机会吗？告白的话题都到嘴边了，你在想些什么啊？！”
柳青青的话确实一点儿没说错，他努力了这么久，甚至勉强自己去伪装他曾经活着时的那部分，不就是为了赵青吗？是他在奋力地追逐，但机会到了眼前时，又是他率先退缩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阳飞斐沉默了很久，直到柳青青都觉得丧气了，才听见他低声道：“我配不上她。”
柳青青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阳飞斐垂着眼，瞳中被压制住的猩红慢慢地扩散开来：“她是赵青，是白澒尊者，是神话一般的人物，即便曾经身死，再来一次，她也仍旧如同最初那般，坚韧，顽固，永不回头，她是一块熠熠生辉的宝石，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刀，而我……而我却是这个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柳青青几乎以为阳飞斐要哭出来了，但当后者抬起头是，她才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皱着眉。
“柳青青，我从未后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赵青不会喜欢我的，我也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