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陶知林想起这事来,顿时有些委屈,就着她添的菜狠狠扒了一口饭,口齿不清地回道:“只见到了向家舅父,我刚提了下身份还没来得急说来意,他就恶狠狠的叫人轰我走,还大声斥骂我,说没有咱们家这号亲戚。”
陶知影:“……”
果然还是那个向宽。
陶孟扶也回了神,听得向家舅父行径,心下不得一阵庆幸。
两年前,影姐儿突然有一天发了梦魇,醒来后,直直跪在他面前。
她淒声哭诉,说梦见他病重后撇下他们姐弟,他们无奈投靠平州外袓家,而外袓家的舅父对他们姐弟很差,二人吃尽了苦头。
后来,影姐儿嫁了给人作妾,林哥儿虽婚娶,却因无功名无家世无奈入赘女家。
最让他骇然的是,影姐儿怀了孕,却因被人陷害通奸,遭狠心夫家强行引产,最后生生痛死。
那是陶孟扶惊闻胞弟与弟媳殁于岭南后的次日。
他本一时悲恸难忍,牵动旧疾再次病倒,恍惚时更觉心如死灰,了无生意。
但听得影姐儿这委实骇人的梦又心惊肉跳,特别是影姐儿接着哭求他一定要好好养病,不然等待他们姐弟的,很有可能就是梦中的那般下场,他只觉心有余悸,惴惴不安。
自己已经连累胞弟夫妻丧命,又怎能就此撒手,撇下他们二人的一对亲生骨肉!
是影姐儿的梦敲醒了他,他定下心神后,当即安抚影姐儿,直说自己定会好生养病,不叫他们姐弟孤苦无依,不能让影姐儿的噩梦有成真的可能!
于是,他暂时抛下心头的苦痛,积极配合医士治病调理。
而影姐儿,却自做了那个梦后仿佛一夜间成长,言行突然变得异常成熟大胆。
在问他借了一幅明旭子的画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开始和谢家二郎合伙经商。
他久居病榻,虽不知他二人都做的什么生意,但从宅子里多了仆从、房内及院内的摆设都越来越别致讲究、被抵押的字画也赎回来、以及他所服药材越来越名贵等迹象,不难看出,影姐儿与谢二郎合伙赚了不少钱。
尤其是前年。
影姐儿去了一趟平州,带了个女使秋照回来,还在江陵郊区建了所予安院,又从平州接回了数十名小童安置在院内,给小童们寻了仆妇看顾、请了夫子教学。
待安置好后他才得知,予安院的小童和秋照都是固县的流民。
固县是位于大齐与契丹的一座边陲小县,在那年被契丹所占,契丹人生性凶残,几乎屠尽了固县的大齐子民,而这些小童们的家人都惨遭杀害。
他们颠沛流离地,被幸存的乡民从北地固城带到了平州,靠乞食过活。
年长的流民起初为了看顾这些小童,所乞来的食物多半都入了他们腹中。
但时日较长,年长流民们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慢慢都跑去了城中做工,少有理会这些小童,只剩一个半大的秋照,仍带着他们乞食残活。
在影姐儿去时,这些小童大都蓬头垢面,奄奄一息,若不是她将人带回,恐怕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
陶孟扶听罢不由咬牙,只恨契丹凶残、朝廷软弱、官府无能,竟让大齐子民落于如斯困境,又欣慰影姐儿为人良善、博施济众。
用完夕食话毕,姐弟二人告了礼,从陶孟扶房中退了出来。
星月交辉,院子里虫声寥寥。
“阿姐,我送你回房。”少年背着手,咧嘴笑。
陶知影嗔他一眼:“拢共也没个几步路,说得跟咱们住了间多大的宅子似的”。
陶知林眨眨眼:“小院儿舒服,以往不听着大伯的咳嗽声,我都睡不着觉的。”
“那你今晚多半要失觉,大伯现下已不怎么咳了”。陶知影好笑道。
少年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到了房门口,陶知影回头正欲开口,忽见陶知林揖手,认真且郑重的对她行了个礼:“林哥儿多谢阿姐,助我从武。若不是阿姐,我多半要在科举中蹉跎半生。”
陶知影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扶起他看了几息,突然问了一句:“你明日可是要约茹姐儿?”
陶知林瞬间面红耳赤,所幸灯烛下看得不明显。
他急忙否认:“阿姐不许取笑我,明日我要跟阿姐去予安院的!”
陶知影:“哦…是先跟我去予安院,回来再找茹姐儿罢~”
这下,陶知林连脖子都爬上绯色了。
陶知影扑哧一笑:“得了,不逗你了,回房歇息罢。你定是缺觉缺得狠了,才会睡到连船到港了都不晓得”。
陶知林松了口气,赶紧冲陶知影摆摆手,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