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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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知影姐弟回到家时,已到掌灯时分。
不同于知州府的杯觥交错,语笑喧哗。陶家伯侄三人,正就着夕食温温地叙着话。
见得阔别半年的侄儿欣长俊朗,陶孟扶心中甚感宽慰,不觉对陶知林感慨道:“当初听得你决定弃文从武,我好生自责了一番。虽影姐儿向我再三保证,说习武乃你兴趣所在,我却只当你姐弟二人是怕惹得我愧疚才哄骗于我,想着若我与你们阿爹仍在京中就职,你也不必选上一条如此艰辛的路。”
顿了顿,他又黯然长叹道:“想我大齐百年威望,却忌惮于一小小的契丹蛮夷,屡屡被其寇边扰我子民,使我边境无有宁日。”
“林哥儿,我既盼你学成,能于武举高中,上战场为我大齐冲锋陷阵,征杀蛮夷于刀下,又恐战场凶险,你若有不测,我死后再无颜面见你们阿爹阿娘。”
陶孟扶的一番话,让席间陷入了沉默。
其实陶知影,又何尝不纠结。
她虽送了胞弟去平州入武学,但一想到他若上场厮杀,心下也忍不住开始担忧伤神。
只是,若还让他像上一世那般,囿于科举,在失意中蹉跎,她也委实不忍。
上世时,她也并非不知道林哥儿志在武举,毕竟他于房中偷藏的《武经总要》,那书皮都被摩挲得泛了毛边。
可上世她太没用,给不了林哥儿何等支持。
上世他们的处境,委实艰难。
彼时,伯父在惊闻她爹娘染病殁于岭南后,悲痛欲绝,于狱中落下的病,再次复发。
而后托同宗变卖珍绝字画,欲给他们姐妹留下安身钱财,却又受人所骗。
那同宗空手而归,只道是于变卖时,不慎中了外地买家下的套,字画被悉数调包。
而伯父在听闻此事后,竟是直接被刺激到气绝身亡。
他们姐弟虽心知事有蹊跷,但当时仅有十一岁的她,与九岁的林哥儿却束手无策,在安葬伯父后,二人一度孤立无援,连饱肚都成问题。
无奈之下,她只得写信向外家求助。
彼时,外袓父母已过世多年,向家只余一位与母亲同父异母的舅父,名唤向宽。
因外祖母为妾室被扶正,而舅父不知从何处听说,道是其生母乃为外祖母所害,是以自小就对外祖母及母亲恨之入骨,且皆付诸于言行中。
外祖曾因此多番斥责他,他却于此恨意更甚,在外祖父母亡故后,更是直言与已出嫁的母亲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因着这些缘故,舅父在接到她的书信后,本是嗤之以鼻不欲理会,但好在,信先是到了舅母闻氏手中。
舅父与舅母青梅竹马,且舅父素来万分爱重舅母。
因舅母身有固疾,每每发作总是疼痛难忍,他心疼舅母,不忍让舅母再受生育之痛,竟连子嗣都放弃,且连妾室都不曾纳。
舅母心善,怜她姐弟失估失恃,硬是遣了舅父去江陵接人。
舅父心中再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听从于舅母,亲去了江陵接她姐弟二人。
只舅父虽被迫去了江陵接人,但对她姐弟二人的态度,却极其恶劣。
见了他们后,舅父先是阴阳怪气地羞讽了一番,将着,又故意在乘船返回平州时,将他们赶去集体客舱,自己则住进了单间客舱。
她记得清楚,那是一艘客货两用的商船,集体客舱在船的最底部,潮湿阴冷,又狭小拥挤,男女混坐在一起,连躺的位置都没有。
彼时她已慢慢长开,舱内有不怀好意的男人欺她年幼,故意往她身边蹭,她心中惧怕,只能奋力抵挡,和林哥儿紧挨着。
后半夜时,船身因风浪加大而加剧摇晃,靠在她怀中的林哥儿晕船,在吐了她一身后又昏睡了过去,那男人受不了味道,才离她远了些。
因要照顾林哥儿,她无法起身清理,又怕幼弟沾染到她身上的秽物,不敢再让他靠着自己,只能用双手撑住他的背,让他东倒西歪的身子能有个支撑。
当晚,她疲倦不堪地撑着睡得极不安稳的幼弟,听着耳畔浪花拍打船身的声音,闻着自己身上酸臭的气味时,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再不要和林哥儿受这样的苦了,他们姐弟,要过豪奢的生活。
且她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能找到法子。
大概就是因了这些,她才会生出了嫁权贵的执念,一头扎进了高门贵婿的梦里,只想着给自己的陶知林博一个显赫的靠山。
为此,她费尽心思嫁给肖培之,然后,给了上世的自己那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
见伯父与阿姐突然沉默了起来,陶知林有些无措。
想了想,他挠挠头道:“伯父与阿姐无需担心,若明年的武考知林得幸高中,自赤心报国,为我大齐诛杀蛮夷;若学艺不精落第,我也习得一身武功,当长伴伯父与阿姐左右,护亲人安恙。”
陶知影还神,闻言并不接他这番话,举箸为二人添过菜,才问了一句:“我写给你的方子可有带给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