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溟公主
蚊子尝试了几趟后飞往一角去。
它立时惹起了一条伏在房顶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横移数寸又再俯伏不动。
壁虎的动作既稳重又灵活动中含静静中含动。
徐于陵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隐隐捕捉到动静间的真义。
就在这无比丰饶动人的一刻轻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房门前才略停了一停接着房门被推开。
寇仲立生感应睁眼坐了起来。
两人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个高大壮健的婢女。
她长得已颇为丑陋但最令人难过的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点她什么似的。甫进门目光掠过帐内的他们后便再没有看他们的兴趣。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栉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气地粗声喝道:
快起来!明帅在等你们吃早膳。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知明帅是何方神圣。
寇仲钻出帐外去来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这位姐姐怎样称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们更不用理我叫什么。
徐子陵这时拨帐坐在床沿处正俯头找寻靴子闻言道:若我们做错了某么事姐姐尽管骂我们好了好使我们能改正过来。
丑婢想不到两人被她这么薄待仍是谦虚有礼呆了一呆这才往房门走去道:
我在外面等你们。语气温和了少许。
两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时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烦道:快随我来!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别恭敬道:敢问姐姐明帅是谁?
丑婢领他们往长廊内端通往上层的楼梯走去似乎不会回答时忽又冷冷道:你不是见过他吗?
寇仲和追在后面的徐子陵醒悟过来知她口中的明帅就是尚明既有将自该有帅看来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东溟派的身分地位绝对不低。
登上上层原来就是广阔若大厅的舱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两人正围坐在摆满早点的圆桌前低声说话。
见两人到来尚明并没有特别站起来欢迎那类动作只是淡淡笑道:两位小兄弟请坐。
两人坐下后丑婢离厅去了。
舱厅两边排列了十多个大窗垂下帘子却不影响视线两岸青山绿野的景色尽收眼帘。
尚邦道:两位昨夜睡得好吗?
两人嘴内早塞满食物闻言只能点头。
尚奎泰道:还有两个许时辰就到微山湖到那里后就不怕被人追踪了。
尚明道:你们所用的兵器是那处买到的质料和手工都相当不错。
寇仲当然不会说出真相随口编道:是沉落雁那婆娘给我们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失笑道:江湖上敢称她为婆娘的没有多少个人你们都算够本事给这么多江湖上谈虎色变的人物追捕仍可屡屡逃生逃亡千里可算是江湖上的美谈了。
徐子陵好奇问道:琉球是什么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间最美丽神秘、虚悬于汪洋中的一个大岛气候宜人大半仍是未经开垦的沃野奇禽异猷随处可见。
两人听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们的武功是否传自罗剎女呢?
寇仲点头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见高丽的-奕剑大师-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测之机。
尚明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舆-武尊-毕玄和-散人-宁道奇并称当世垂名数十年而仍不衰自有惊天动地的绝艺。只看他派了个徒弟出来便闹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连宇文化及都要负伤而回便可知他确有真材实料了。
两人想起傅君焯立时吃不下咽。
此时那酖婢又来了尚明等三人无不露出厌恶神色。
丑婢略一施礼便粗声粗气道:公主要见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摇头却没说话。
尚明等亦露出讶异神色特别是尚明神情颇不自然。
丑婢催道:还不快随我来。
徐子陵无奈耸肩去了。
徐子陵终于踏足甲板下那一层舱房表面看来差异不大也是一道长廊两旁排了十多个门户但装饰却考究多了由廊顶垂下了十多盏精美的吊灯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纹地上更是绣有几何纹样的素绿地毡像茵茵的草地却是静悄无人。
丑婢默然领路到了尽端的门户转头道:你站在这里等候公主要见你时自会唤你。
言罢走了。
徐子凌暗忖这东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没空的话大可迟一些时才召他见面。
到这刻他仍不明白东溟公主为何要单独召见自己。
不过他的脑筋很快转到帐簿上。
若真有这本帐簿究竟会藏在那一间房内呢?
这些房门和舱壁都非常坚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乱想间耳鼓响起一把娇甜但冰冷的声音道:进来!
徐子陵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推门而入立时眼前一亮原来这房间非常宽大又光线充足四周全是书柜书架靠窗处还摆了一张大桌子。
一位妙龄绛衣女郎背着他坐在桌前似在埋工作。
她乌黑闪亮的秀垂至背上予人一种轻柔纤弱的动人感觉。
徐子陵躬身拖礼道:徐子陵拜见公主!
女子别过头来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头埋在一个卷宗上继缜书写。
徐子陵却是虎躯剧震那不单因她美得令他动魄惊心更因她使他涌起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不久前曾见过她一面。
她刚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儿。
这时他呆在她背后方说话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极。
东溟公主的声音传来道:为何前倨后恭只从这点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见过公主吗?
东溟公主单琬晶倏地立起转过身来美秀的眼睛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着他道:
你不是叫张三或李匹吗?为何这么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来是你!
昨天两人刚抵彭城便到馆子进膳遇上了个女扮男装的人他们还以为她是沉落雁派来诓他们的敌人对她毫不客气。怎知竟就是眼前的东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对长腿上勾起了回忆。
单琬晶怒道:你看什么?
徐子陵张口结舌嗫嚅道:我……嘿!我们那天还以为……
单碗晶回复平静淡淡道:不用解释了纵解释我也不会听我今趟唤你来此就是要当面告诉你你虽曾帮了我派一个大忙但我们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两个小子出来两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于陵见她当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听解释颇为蛮不讲理。但偏是对着她如诗如昼、秀气迫人的玉容却生不起气来惟有潇洒地摆摆手作个无可无不可之状道:扯平就最好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后恩清义绝两不相干哈!
最后的哈的一声是因想起这两句话乃寇仲的口头襌。
单碗晶却是玉面生寒生气道:恩已算过现在该是算怨的时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要算什么怨呢?
单碗晶深吸一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为何娘这么看得起你这两个满身俗气的小子?
我第一眼见你已看不顺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标准我们确没资格入公主的雅眼不过公主若以雅俗定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单琬晶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眼前轩昂的年轻小子特别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指的是你那天对我说的侮辱言词人家一片好心客气的来私你们打招呼你竟然这么没有礼貌。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易解决了那天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以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账簿吗?
东溟公主却以为他理屈词穷难以为继脸寒如水道:没话说了吧!现在我打你一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赔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过来骇然道: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公主莫要动粗。
单琬晶平静下来淡淡道:我要动手了。
徐子陵吓得退了两步摇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单琬晶倏地欺身过来举起右掌轻飘无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无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势只见这看来飘柔无力、不带丝毫风声劲气只像她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着某一微妙的轨迹朝自己拍来更不住变化继生教人难以捉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变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让她击中胸口说不定真要一命呜呼完蛋大吉。
际此生死关头那敢怠慢大刀离鞘而出闪电往她玉掌劈去。
单琬晶冷笑一声欺身而上左手扬起手背横扫刀锋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数。
岂知徐子陵刀招突变硬把刀后抽切往她仍不改攻来的右掌腕口处。
单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这么灵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却应了一招之数那时怎能下台猛咬银牙左手变化往刀锋抓去同时侧身撞人徐子陵怀里右手幻出千万掌影使出了真实本领。
早先她虽说得恶兮兮的其实只是想打得他跌个四脚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但这时全力出手再难以收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时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横移开去不但让单琬晶的左手抓空了还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单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应如斯高明灵动再难留有余力使出精炒绝伦的手法先一掌拍在徐子凌的刀锋上如影附形地随他移动掌背拂上徐子陵胸囗。
徐子凌惨叫一声往后拋飞撞开房门跌往长廊去同时凌空喷了一口鲜血重重掉在门外的地毡上。
单琬晶大吃一惊待要追去看个究竟东溟夫人的声音已传来道:什么事?
单琬晶停了下来冷然道:这人得罪女儿死了也是活该。
东溟夫人出现门前一身湖水绿的华服高髻云鬓身段体态都高雅优美但面上却覆着一层轻纱像迷雾般把她的样貌隐藏起来。
走廊另一端传来人声显是这番动手已惊动了其它人。
东溟夫人看了单琬晶好一会后才低头细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阵气闷后已醒了过来。
刚才给她一掌拍实时确是全身经脉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喷出那口血后脚心气畅痛楚大减连忙爬起来揉着胸口苦笑道:我没有事公主确是厉害哈!
竟笑着跄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书桌上那本诱人的账簿。
本来他对要偷账簿一事颇不好意思现在当然没有这心理障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