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帝陵秋
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似的,原本同众人一样垂首而立的苏嬴突然抬起眼睛,目光扫来,桂桂急忙低下头去,心中一阵慌乱,也不知他究竟看到她没有,却再也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不久,祭文读完,殿上众人正要行跪拜之礼,殿门外突然一阵骚动,许多人走上凌霄阁长长的石阶,门口有士兵意欲阻拦,却又被人喝止。直到走近,门口那些低阶小官惊讶的抽气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一行人影次第而入,沐着殿外斜射而入的阳光。当先一人,一袭白色锦缎长袍,前襟袖口镶暗色云纹,原本一直乱糟糟的长发如今也整齐的梳起,愈发显得来人剑眉星目,犹如朗日乾坤。
桂桂还是第一次见到百里遥打扮的这么正式,衬着严肃的神情,几乎叫人认不出来。他怎么会来?或者说,他怎么会这么光明正大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殇阳王的葬礼上?
国君的死,太子的病,不管哪件事,他都是最大的怀疑对象,就不怕这一来,会成为众矢之的吗?
然而百里遥看起来却相当从容,,自跨入殿中之后便沿着青殿石,目不斜视的一路往前,直到麟王座下,与身后跟随的五六人一同拜下,朗声道:“臣弟百里遥见过皇兄。”
座上的麟王皱了皱眉,语气却十分平静:“怎么此时才来?”
此言一出,不啻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顿时激起了千层浪。被传为弑兄弑父的乱臣贼子扶月侯公然出现,太子非但没有让人当场拿下,反倒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他为何来晚了?
群臣面面相觑,却终不敢大声议论,只听百里遥答道:“臣弟在帝陵围场遇到星骑卫的阻拦,耽搁了一点时间,未能赶上父皇的祭天之礼,还请皇兄恕罪。”
“百里遥你好大的胆!”
自百里遥进殿后便面色发黑的星罗公主,此刻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拜服在地的白衣男子,柳眉倒竖:“你这弑父逃遁,犯上作乱的逆贼,还敢来父王的葬仪上捣乱?来人……”
“星罗,不要胡闹!”
麟王的一声低喝打断了她盛气凌人的指责,百里淼咬了咬唇,张口刚刚辩驳了一个“可是……”,麟王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声音微扬:“身为堂堂一国公主,无凭无据听信流言;列祖列宗面前之下不顾长幼尊卑;还私自纵容手下星骑卫拦截自己的兄长,星罗,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这段话说的十分冷淡,不光吓得星罗公主噤声不语,就连殿中的文武百官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一时人人噤若寒蝉,满室寂静。
且不说“听信流言”一条,光是僭越太子直接发号施令,以及让隶属于公主府的星骑卫当着太子的面拦截扶月侯这两件事,已经十分严重。麟王和妹妹虽不算亲厚,可毕竟血脉相连,在这样的场合训斥她,这还是头一遭。
百里遥却反而劝道:“皇妹也是为了父皇之事忧心,皇兄勿怪。”
麟王点点头:“母妃向来宠溺她,难免有些无法无天,日后本王自会管教。今日父王大殓,切不可误了时辰,还请月侯速速归位。”
轻描淡写一句话,竟就此把这一幕揭过不提。
星罗公主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变脸的太子,又盯着缓缓起身的百里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抬起头朝人群中看去,桂桂见她的眼神直直射来,知道她在寻找韩烬,匆忙转开头,生怕她焦灼的目光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片刻后,她只觉得手上一紧,韩烬在耳边低低说道:“我们先走吧。”
“?”仪式还没有完,可以随意出入吗?
可韩烬显然并不理会,他们两人本就站在远处,很容易就穿过人群跨出殿门,趁着扶月侯入座这一段小小的空挡,顺利的穿过殿外穿廊,找到了星罗公主的星骑卫所在之处。
很快有人拿来披风和令牌,牵来了马,韩烬穿上披风,将桂桂一把抱到马上,两人一马,迅速的离去。
巍巍帝陵,依旧笼罩在一片凄清秋雨中。
“去哪儿?”颠簸奔跑了许久也不见停下,被裹在披风中的桂桂终于忍不住问道。
“砚山峡谷。”韩烬低头看了她一眼,又解释道:“是从四春城通往王城寿阳最近的一条通道。”说完手臂微微收紧,低声道:“抱歉,本不应该让你涉险,可是若让你一人留在城中,我又不放心,何况,也没时间了……”
桂桂警觉的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韩烬却淡淡一笑,双脚夹紧马身,马蹄溅起稀软的泥土,绝尘而去。
几个时辰之后。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四周很安静,几乎能听到夹杂在雨中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桂桂缩着脚往竹棚角落移了移,避开了缝隙间落下的一滴雨水。
韩烬听到动静,回过头看了看她,因为没有生火也没有点灯,他的侧脸在暗淡的光线下看起来有点模糊,连带着笑容和声音都模糊起来:“冷吗?”
桂桂摇了摇头,继而又问道:“你们真的要在这里伏击麟王?”
韩烬手中正在地上比划的树枝微微一顿,轻道:“这是下下策,但势在必行。”说着手一紧,眼中透出冷光:“这样也好,省的多费周折,多增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