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初雨一径笑著。忆起往事她絮絮说来,不激越,不悲苦,散散淡淡如知己叙话。啜一口茶,说一件不大不小、无关紧要的琐事:「道长可知,小女子的婚事是天机子保的媒?」
投石入湖,石破天惊。
「什麽?」低呼一声,傅长亭趋身上前,就要越过桌面去抓她的手。
她面不改色,用一张状似无知的笑脸相迎:「原来道长居然不知道?那麽,这之後的事你就都不知道了。」
「小女子与兄长在城中隐居已有多年。起初,兄长与天机子偶有往来,可每每不欢而散。五年前,天机子看中此地地气丰厚,水脉充盈,地处僻远,便有心在此营造血阵,以求qiáng转战局逆天而动。这些我也是後来才知道的。当时,兄长察觉城中有异,便邀他来此做客。不曾想不但苦劝无效,更被他以我等三人xing命相挟,不得不牵涉其中。因为兄长与天机子是终南同修,熟谙摆阵布局之理。他便要兄长助他埋藏尸心,修建树阵。」
烛影摇红,颤动的火光跃动著暖huáng色的光芒,照亮了女子秀美的容颜。看一眼木然无语的傅长亭,她落下眼,一句句说著不为人知的渊源:「当日,兄长与天机子有约,只要听命行事,就绝不为难我与杏仁、山楂。可是,後来兄长偷换阵中祭物,事发败露。彼时,两仪双生之局已成,无暇再重塑阵眼替换兄长埋在树下的指骨。天机子震怒,便要我远嫁芜州。名为出嫁,实则扣押为质。以防兄长再生异心。」
「托道长洪福,如今天机子受诛伏法,麾下鬼军一哄而散。夫家也不敢再qiáng留我。我这才能赶回曲江,前来当面致谢。」她勾唇,她侧头,她笑吟吟弯下一双黛眉,一眨不眨看面如死灰的他,「道长方才要我谢他。可惜,我寻遍天下也找不著他了。」
「他……韩、韩觇……」双唇颤动,搅扰在心中的疑惑、纠结、愤懑全数烟消云散。
他从未唤过他的名。相识相jiāo相谈,他总生疏地称他一声「韩公子」,看似温文有礼,实则时时刻刻划清著彼此的界限。当那鬼没好气地骂他一声「木道士」时,他以一声「小师叔」作答,语气玩味,犹带三分赌气。
韩觇、韩觇、韩觇……双手死死支撑著桌面,傅长亭紧咬牙关,静如死水的胸膛内心cháo起伏,一阵阵胀痛肆意冲撞,仿佛就要冲破喉头。他……韩觇……抬眼便是刺目的烛光,照得他双眼酸涩。两手之间,两张相同大小的纸笺并排摆放,上头是他的字。
傅长亭认得韩觇的字。行为举止漫不经心的鬼,写得一手工整俨然的字。纤长细瘦,却勾画有力。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恰恰否决了「字如其人」这句话。
在後院喝酒的夜晚,他蘸著酒在桌上摇头晃脑地写──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道者懵懂不解,只当他又在发酒疯,撩起袖子就要去抓他的手:「你又醉了。」
他乖乖被他握著腕子,听话地抬起头来,果真醉眼迷离:「真巧。我们两人的名讳刚好可以凑成一句词。咦?还有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