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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忧愁地看着他,说:“小公子病了。”
他脸上的惊讶褪去,简单地“哦”了一声。我等他继续说点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垂头不语。
“延儿他病重。”我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他简单地答道。
“你……”我为之语塞,忍不住说,“你就说句‘知道了’就可以吗?”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
“他不肯回家。”
“是吗?”他仍是那样淡淡的口气。
“你让他回家看看啊。”
他看了看我,然后慢慢地说:“现在是紧急时刻,谁都不能擅离岗位。”
“我去问陛下要军令!”我转身欲走,被他一把拉住。
“别犯傻,”他扯住我说,“就算是陛下允许他回家,他也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啊!”我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却仍没放弃往外跑的举动。
他用力扯过我,将我按在榻上,然后一字一句对我说:
“你别傻了,你要做的事情我都试图做过了。那一天我去鄱阳,听说他要离开,当地的百姓跪在路的两旁留他,哭哑了嗓子请求他。那里流寇未平,还有人生活在饿死的边缘,如果是我,不把事情做完,我也不会离开的。”
他平静地说着这些话,脸上的神情严肃而庄重。
“你们这些男人,”我怔怔地看着他,“难道为了百姓,连儿子都不要吗?”
“并非不要。他会赶过去,但必须将事情先做完。”
“如果来不及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难道不会悲伤吗?”
他深深看我一眼。
“谁说不会?”他说。
我起身要走,却又忍不住折回,正色对他说:
“还是让他回去看看吧,一天就好。只离开一天,鄱阳的百姓不会因此而活不下去的。”
“我试试吧。”他点了点头。
然后我去了吴郡。
在这样悲伤的时候,我想要陪茹在一起。
这不是惺惺作态。甚至,比起他来,我更为她心疼。
也许因为我是将她养大的那个人。
一路来到她家,刚进大门便急急问前来开门的人:
“延儿怎样了?”
“小公子恐怕捱不过今晚。”那人低低地说。
我奔进屋里,见茹抱着延儿坐在榻上,脸上神情是悲伤到极致的平静。
我走上前去,轻轻揽住她的肩。问她:“怎样了?”
她抬起头,梦游似地看了看我,却不说话。
我伸手去摸延儿的额头,他额头滚烫,呼吸急促。
还活着。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这个时候,他突然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睛,却轻轻念了一声:“爹爹。”
茹突然把头埋进我的衣服,我能感觉到肩上那一片衣衫迅速sh起来。
我陪着茹抱着延儿坐了一夜。
那是痛苦的一夜,一个如此幼小美丽的生命,分明揽在怀中,却又无可奈何地一点一点逝去。分明知道他的痛苦,但无法帮他分担一分一毫。
他体温时冷时热,有时清醒有时又陷入昏迷,有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但更多时候却在哭。
稍微清醒一些时,他总是睁开美丽的眼睛,看看茹又看看我,然后怯怯地问:
“爹爹呢?”
每一次,茹都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用了平静的声音对他说:“爹爹很快就到了。很快,真的很快……”
长夜一点一点过去,星光亮了又黯了,油灯燃尽了又添上新的,但要等的人,一直没有来。
黎明时分,延儿突然坐了起来。
他体温正常,表情平静,眼角的泪痕也渐渐干了。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看我又看看茹,然后说:
“娘,爹呢?”
茹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然后说:“他很快就到了。真的——”
“娘你别骗我了,”延儿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
茹看着他,突然哭起来。
“如果,爹爹来了,娘你帮延儿告诉他,延儿不能再等爹爹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茹一边哭,一边去揽他,而他就顺着被茹揽入怀中,静静闭上眼睛。
“娘……延儿很累……延儿要睡了……”
他就这样睡去了,并且不再醒来。
我揽着茹也揽着茹怀中的他,分明觉得他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凉去。
然后终于变得没有任何温度。
茹一直在哭泣。这样子的哭,仿佛含尽了人世间的哀伤。我心疼于她的哭泣,唯一能做的却只是将她揽得更紧。
黎明时分,她的哭声终于淡去。她站起身来。
我望向她的脸,突然觉得陌生。并不是因为过度哭泣让她的脸发肿,而是因为在那红肿的眼中,多了一些我也说不清的冷冷的东西。这丝冷意让我不寒而栗。
她平静地唤人前来,平静地吩咐后事,末了,又说:
“去把大门锁上,没我同意,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可是老爷——”那仆人刚说出几个字,触到茹冰冷的目光,竟噤声不语。
“我说的是任何人。”茹逼视他,冷冷地这样说。
“茹……”我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
“他既然没赶回来,以后也不必回来了。”她是这样说。
我就呆呆坐在那里,看着人们给陆延擦身更衣以及梳头,然后一口小小的棺木被抬进来了,白色的钱纸被挂起来了,灵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