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入俗
离职在家的第二天,我便兴致勃勃的捣鼓起了自己的网店;店铺是离职前不久申请下来的,还只是个确认属性类目的空店。在我的认知里,老板靠卖着些小玩意儿都能发财;只要店里有货就不愁没生意。况且很多货源平台都能支持一件代发;这样没有风险的创业也完全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认为老板安排到手的杂事就是开网店的精髓;向父母开出天大的海口,思想之单纯不言而喻。完全没考虑过运营推广活动三样式,甚至商品标题也需要讲究的细节。起初和父母商议过,他们最看重的同样是百货类目。就像路边的流动小摊,样式广、商品多、价格便宜、又是日常所需品,看的人自然也就多。选品也有模有样的层层筛选;上货开业的第一天,父亲和母亲那激动的热气恨不得要冒出烟了;甭管大大小小的聊天群里统统发了一遍,倒真有有些亲戚朋友慕名而来多少买了些东西。之一个晚上就有过百的访客,想着这不发财都难呐。而后几天惨淡的后台数据就像是一记耳光,将我从那蜜梦中扇回了现实。就算后续报名了官方活动;花钱做了些推广,看着推广来的顾客不断扣去推广费;却始终没有转化率。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没有半点效果,又想着在网上取经;大多的文章只是为了骗些浏览量,内容华而不实。人愈是在着急的时候就愈是糊涂,继而在偶然间点击的网店平台弹窗跳出的直播入口;为执迷不悟的头脑简单究竟是花钱买了教训。名义上宣传的是一堂新人公开课,一堂课四十五分钟;前面拿出个十分钟带你普及一些上架商品的细节,继而借着拿着商品举例的幌子;引导你去看店里的数据流量和转化率,说什么这是她某个学生的网店;在某个活动的类目总销售排名前三。借机告诉我们用错了运营方法,不懂运用平台给的免费流量。还刻意展示推广界面掩耳盗铃,节奏把控紧凑,每个进度的内容没有不诱人的地方。那恨铁不成钢的语调配上胸有成竹的熟练话术;至少我是中了她的蛊惑的。丝毫没有犹豫的交了三千多的学费;打开她给的收费视频,铁了心要把这三千来块的学费挣回来。细心的拿笔记录每一个知识点;实践成果仍旧完全没有反响,很多年以后才知道那些内容都是已经淘汰的细节;所谓的直播不过是提前准备好的录像罢了。一对一的辅导当然是有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花钱做推广;说是在有一定的流量基础上才会引入免费流量。依照她交待的步骤要是还看不出效果;那么她也就多数陷入沉默了。她嘴边最常的一句话是“其他学员都做起来了,只有你没有效果。”待我偶然间联系到另一名同学问询时,这句话在她们的聊天记录里也同样是常客。可对于我们来说又能怎样呢?她们有平台做架子,我们只是一把绿油油的韭菜。
父亲是个性子特别急的人,在他的认知里;对任何形式的创业都像是一场快赌,有投入就必须立刻得到回报。其实我能明白他的想法,满腔的期待也是我给予他的。尝下教训以来,我也尝试换了类目;男女装、童装、鞋子我都卖过,用过不计其数的方法却始终没有苗头。也明白为什么老板会卖些需求不高的小类目,没有等比例的投入推广是不可能让一个没有权重的新店得到流量的。做不出成绩的伴随着的便是与日俱增的压力,就着父亲每日的埋怨和嘲讽。我变得易怒;和父亲的争吵自然是少不了的,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与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交去的智商税让我看清了自己与现实,长时间的抑郁环境让我想要回到年轻人的圈子里。父母和孩子总还是存在着隔阂,团聚是必要的;却不适合长时间的同居。联系了阿逼;毕业前他在学校的招聘会上找了县城一家游戏公司,上了也快有大半年的班了。正巧公司最近招人;托他找熟人打了招呼,定好了第二天回去的车票;正确的生活本就是残酷的。临别时,母亲为我分担了些手上的行李,同我一起下楼来路边等车。母亲脸上的表情我记得很清楚,和那年送我去大专临别时的神情是一样的。不断的分别与重逢间,是为了在生活中得到什么;回过神来你却已经永远的失去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里写过这样一句话“父母在世时,你和死亡之间就像隔着一层垫子;父母离开时,你就直接坐在了死亡之上。”
一个来小时的车程,提上大包小包的行李;踢着散乱的步伐走出车站。因为打小父母为了让我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要与我说话总是会刻意的用那洋腔加土炮的普通话。虽然后天接触声乐时有了改善;可要论平常说话,不但没逃过普通话平翘舌音不分的家乡特色;方言说的也并不通畅。可我倒是很有兴致去听着那些路边上了年纪的长辈一嘴油滑腔调的方言,嗓门再大也觉着亲切。坐上网约车前往阿逼定位上的住址,位置很偏僻;房屋上的墙壁已被阳光晒得蜡黄。走上三楼进门是一间有了年岁的三室一厅;因为三个卧室是分租的,所以大门也不需要上锁。阿逼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白色老式床头柜和一条黑色长椅,外面是一个和房间一样宽的露天阳光。他说这儿因为没有热水器所以房租特别便宜,不过半夜总能听到老鼠爬上阳台咬门磨牙的声音。今天阿逼本是休息的,听说没剩几个招聘的名额了,才亲自带着我去了躺公司。驱车到了一栋地段繁华的办公楼下,坐电梯上了十八楼;一进门便很有网吧的氛围,标准的招待前台和沙发;一排排正打着游戏的电脑,还有那激情澎湃的喊叫声;一度叫我怀疑这是不是正经的工作。有阿逼的介绍,面试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离开办公室不久;便收到了人事打来的电话通知明天上班。工作勉强算是个正经工作,可因为我性格上的直白,虚伪讨好这一套我实在卖弄不来;究竟是与这份工作没了缘分。新上岗的工位是一位负责人事的组长指派的;关于午休是不是自由时间我也再三确认过的。管理分组组长的部门组长被临时分派来带这一批的新人,又正巧坐在我边上;看他时常会偷着用手机刷刷视频,我想着这公司算是来对了。午休时间恰逢我玩着手机被他刚进门撞了个正着。一瞬就没了好脸,“谁让你玩手机的?”“人事组长不是说午休是自由时间吗?”我有些疑惑。“自由时间是让你睡觉,不是让你玩手机的;要玩手机回家玩去。”按照一贯的套路,我应该立马下楼买包烟去笑脸套好他的。正因为我始终反感这些,才会激起他对我的特别照顾。只这三天,手机只要出现在我手里;情形之恶劣如他口中所言,我还能留在这全仗着阿逼的面子;但万万不能打扰他刷视频的雅兴。我又怎么会让阿逼卖一个这么肮脏的面子呢?直至他弓着腰熟练的打完小报告,传达主管找我谈话;说出将我辞退的事情,到我离开办公室的整个过程;都没有半分的犹豫和留恋。
失神的在街边走着;并不是因为丢了工作而难过,而是单纯的沮丧;不解为什么这个社会只有靠虚伪才能生存而沮丧。如此的沮丧就心中的一堵高墙;复杂的情绪让心中变得拥堵。此时此景唯一能想到得宣泄口只有母亲,母亲的话语间仍然伴随着嘈杂的机器声;可听着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暖清晰。心中的五味杂陈如滂沱大雨般对着母亲倾诉;抱怨自己没法适应眼前的社会去生存,一无是处的像个废物。母亲只说了这样一番话:“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待你,你自己要相信自己。如果连你都自暴自弃;那你就真的变成废物了。人生要是一帆风顺,那怎么还能叫人生呢?”这些听过无数次的道理,此刻在从母亲的嘴里出现;却像是又重新上了一课。
我曾读到过这样一篇文章,“每个人都会长大四次。第一次的成长是发现自己不在是世界的中心;不会在去争抢刚入桌的鸡腿,甚至会选择让给弟弟妹妹。第二次成长你会发现想象中的自己与现实的强烈反差,现实是那么现实的让你不在执着于小时候的梦想。第三次成长是发现自己对现状与未来的无能为力;很多事情都会朝着不如意的方向去,意外总会来打破原有的计划。第四次成长你发现心中有了想保护的人和肩负的责任;生活里一切的挫折都会在你踏进家门后一扫而空。”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成长了多少次;虽然从没有低看过自己,却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普通了。仿佛解读出这个社会会给你机会,但不能任由你选择的道理。我开始接受一些骨子里反感的工作,去到一家国道边上的卫浴公司做了电话销售;那里真是个不用花钱的地儿,两公里内只能看见一家私人房改造的小炒店。为了生计开始练习与人打交道的口才;过程中你会发现,任何你不能接受的东西忽然成为了你的生活来源;最后都会变成习惯。在那里,我第一次感受了大饼的味道;每一次老板的演讲都是那么的激昂与漫长。他总会底气十足的说:“你们放心好了,我这个人是最舍得花钱的;只要你们在这里好好的做,你们想要的都能在这里得到。”却又一连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来,就连些微薄的提成也还会饶有心思的跟你玩起文字游戏来。可在我头脑浑浊之前,饱受过浓郁的熏陶;我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咬住了这块大饼。不仅盲目以为能在这儿做出点模样来;愚昧中还把阿逼给骗来了,虽然阿逼本来也不愿继续在那儿待了;可我总感觉是自己坑了他。听他说原来的游戏公司在他离职后半年;还奖励了每个坐满一整年的员工一台手机。
当然公司也不全是没谱的人,在阿逼没来之前;我和大力的关系是最要好的。他是老板的亲戚;因为辞了工想找个坐办公室的活儿,大概是我到这一个礼拜左右被介绍过来的。大力是个非常朴实心善的人,因为附近小炒店的炒菜的价格比较贵;每天我都会炒一个菜多打上几盒饭作着两餐吃。大力的家离着比较近,每天可以带着饭来;留意出我的晚饭总是用米饭裹着些剩菜汤汁,也察觉到我身上并没有什么钱。自此他总会刻意的多准备些荤菜,故意找着吃不完的借口全部留给我;时不时会买些零食水果带给我们。要捎些东西也总是麻烦他,他从不会拒绝;和他相处总有一种实在的可靠。云哥是我接触为数不多的人里最叫我敬佩的,这或许就是肩负家庭的人才有的拼搏。他总是无时无刻的在努力,而他的努力也从不投机取巧。短短两个月从学习熟悉到做上部门经理,从他身上始终能看到什么是诚恳。云哥说,小时候他们家的条件很艰苦;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和全家人的开销。他的父亲毅然选择做起了煤矿工,收入虽然不错;伴随的危险也是同等的。没几年下来便染上了肺结核;为了能把更多的东西留给孩子,一再坚持放弃了治疗。一个为了自己家庭能做到慷慨面对死亡的人;也许这就是传承。传承就像是骆驼背上的驼峰,他并没有在老骆驼身上消失;而会在年轻骆驼的背上变得更加高耸。
兴许是与世隔绝的日子过久了,从销售公司辞职的第二天;和阿逼在县城的广场兜了一圈。在凉亭下听着几个老头老太太组成的乐队;拿着中国民乐演奏的《茉莉花》,也觉着很有味道;看来喜欢安静和隔绝人间烟火是两码事。本来和阿逼联系好要去一家外包公司做图片审核的;因为人事的推辞,到岗的时间也一拖再拖。而后我们就去了另一家同样是外包的小说审核公司;也就是在这家公司遇上了嘉慧。整个公司大多是年轻人,工作的氛围也不会在像之前工作那样拘谨枯燥,虽然有些同事少不了会有些怪癖;可在这相互调侃着有说有笑的环境下,时间总是要过的快些。除了办公室的环境,这儿的住宿在我们县城的小企业里也是数一数二了。标准的四人公寓间;两张加宽的木制上下铺,床边还有个大型衣柜,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一张标准双人电脑桌,甚至还配了茶几。dú • lì卫生间里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热水就跟住在宾馆似的。和阿逼在这工作了有一个月,入职的新员工也越来越多;轩轩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本是在阿逼原先的游戏公司上班,从阿逼离职开始;同批的熟人也相继离职,没了原先的气氛;轩轩也跟着离开了。这儿上班的时间也很特别;上二休一,一天早班一天通宵班十二个小时轮替。对于这样的班次我是喜欢得很的,虽然每个月的班时算下来和996时一样的,可把休息的时间笼到一块儿;总感觉自己赚到了。轩轩来这儿算是来对了,不但赚了钱;还找了个漂亮的女朋友。慧慧刚来公司面试那会儿,即以成为我们口中一致的美女,皮肤嫩的好似刚出生的婴儿;眼睛还大的透亮,那丰满的苹果肌一笑起来会叫人忘记了她的年龄,由此还得来了“肉嘟嘟”的外号。和戴上眼睛尽显文雅书气的轩轩站在一起,呐!郎才女貌。有了足够的精力来补学音乐,想蹭着双十一的优惠买下计划好的乐器和录音设备,对于吃穿方面就会特别的吝啬。公司食堂的早饭是自助餐;六块钱一顿十几种随便吃。每个早饭我都会把胃吃到嗓子眼;中午好扛一顿,下班回去伴着火锅底料煮面吃。一整天吃饭的费用不会超过十块钱;一万多的网购订单就是这样一笔笔省下来的。有时候会想这样平凡的日子过着其实也挺好的;可跌宕的波折;愈是在平凡人的身上愈是出现的多。
情况怎样我也是糊里糊涂的,据说是公司的老板认为咱们部门人数和工作量不对等;要急着裁员。继而主管也就想出个什么抽查考核,其实起初定的是新人全面考核;因为主管没有那个闲工夫;又换成了抽查。要说除了个别的老员工,咱们这些新来的抽着谁心里都没底;抽查的问题有没有处理过,是不是能回答全面谁都不敢说。办公室一片是心虚的同时还不忘调侃谁是那个煤球,我是不敢跟着讨论的;仿佛老师点名前乖巧的孩子会得以幸免一样。可事实说明还是跟着调侃的好,抽查对象只是因为主管来饮水机接了杯水;恰好我的工位就在饮水机边上,刚要面对一个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更突然的事情。主管出的题虽不算难,涉及的答案却不止一项。在这样应激的状态下;脑子还是会暂时性的出现空白。像一场平常的戏剧;在我无论说出多少条注意事项;主管嘴边只会有三个字“还有呢?”。直到我说不出下一句话;她便会熟练的吩咐身边的组长:“你告诉他。”这时候组长无论说什么大同小异的观点都是正确的;没等几天我被下放到996班组的通知就下来了。走在街边,心里闷的像是掉进了没有门没有窗的房间。为什么每天任劳任怨的尽可能多做事,到头来是这么窘相。为什么刚迈出计划的步子,却又一次的被生活所排挤。这些无厘头的事像是冲着我来的,胸前涨的要炸开似的。所幸主管对我还算照顾,不至于直接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