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也不含糊,笑盈盈道:“是真的,可精彩了,回头我让阿元讲给你们听。”
“唉,难怪你前些天说酒水和招牌河鲜断了货,敢情是想拦着我们哪。”
“要是我昨儿个过来,就能看回热闹了。”
“对呀!多可惜呀!”
知道是玩笑话,常明应对得十分娴熟:“这不是怕吓着各位叔叔们么?”
众位叔叔们都抵不过嘴甜的闺女,立刻美滋滋地你一言我一语,笑声四起。
作为老板兼掌柜,常明不必招待客人,只坐在柜台后负责结账,以及道一句“欢迎下次再来”便完事儿。
其实这份活计原也可以由账房代劳,不过常老板生得着实讨喜,她压根不用扬声卖吆喝,搁那儿俏生生地一坐,光是路过的瞧一眼,都莫名让人觉得不进来买点什么,总于心不安似的,回头客足足能涨上一倍。
按照章先生的话说,老板这是天生招财,最适合当个吉祥物。
主要是……
除了当吉祥物,也实在不敢让她做别的。
常老板从头到脚就那脑袋还能用,四肢仿佛是个摆设,若纯粹当摆设便罢了,偏破坏力还很惊人,不看着不行。
“老板!”
院中的杂役忽然冲进门,将一只陶罐放到她手里,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这是之前找宋叔借的醋罐子,劳驾您给帮个忙,放回庖厨柜子的第二格。我肚子疼,我得赶紧去、去方便一下。”
“哦……诶那个——”
常明只来得及应声,对方就一溜烟没影了。
作为一个年轻的老板,店里人几乎都比她大,很难从心理上产生多少敬畏感,好在常明从不介意被伙计们支使着去做事。
相反的,她挺乐意帮这种小忙。
后厨正七手八脚地备着内堂所需的饭食,常老板小心翼翼地摸进去,仰头数着柜格,在一片烟雾弥漫间看到那高了自己半个脑袋的格架,踮脚往上搁调料。
地板积着的一层水光透亮的油,能清晰映出她的身影。
“客官,要不要来一壶我们这儿新酿的西凤?那味道……”
跑堂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伴随着某人的惊慌失措,隐约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老板!!”
四下是此起彼伏叫“老板”的声音。
阵势听着像在喊救驾。
摔倒在一堆菜篮子里的常明挥舞手臂:“没事……我没事,快看看那锅菜还能补救吗……哇!”
她刚想起身就又在满地的油渍上打了个滑,结结实实地跌了回去,这次还连带掀翻了一壶热茶。
常老板就怕烫着来拯救自己的伙计,忙不迭表示:“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你当心手,茶壶我来就……”
“啊!”
她一个人在原地里制造出了地痞流氓砸场子的声势,动静非同小可。
外面的人们就听她啊来哇去,紧接着又不知碰到了什么,这一回声响来得比前一次还厉害,大概碎的已经不是瓷瓶可能是碗盘了。
跑堂们此时都沉默地以手掩面,一致替自家老板感到丢人。
庖厨鸡飞狗跳得像是炸了把五彩缤纷的烟花。
有人道:“老板抬抬脚,我扫碎瓷片。”
有人喊:“老板留神!你左侧那是把斧子。”
“油!小心热油!”
来询问昨日案情的甘橘捧着手里的册子直咋舌,朝阿元道:“啧啧,你家老板这是搭手还是砸店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头山猪。”
伙计摊开手耸耸肩,笑容无奈。
宋大厨终于忍无可忍地嚎道:“谁让你们放老板进来的!这什么地方——后厨禁地,你们不知道啊!?说过多少次也不听!”
“三火,三火呢?自己的事儿不做指使起老板来了,臭小子,回头我再收拾他……”
末了又去撵常明。
“明儿你也是,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碍手碍脚……
虽然是实情,常老板一番好意得到如此评价,内心还是颇为沉痛。
她怀着沮丧的心情灰头土脸地小跑而出,在心头不住地哄着自己:
不尴尬不尴尬,不过就是摔得难看了一点,不过就是被很多人看到了而已,一辈子那么短,很快会过去的。
不尴尬,不尴尬……
哄得太专注,险些绊到咸菜缸子,迎头就撞上一个人。
整洁的青纱衫绣有竹纹,隐隐透出一缕浅淡的膏药香,对方甚至怕她站不稳,伸手轻轻搀了一下。
常明抬眸时,林问清那双墨色澄澈的眼睛正望过来,先是有些担心,随后就了然地含起几分笑意。
“怎么狼狈成这样,又打翻了什么东西吗?”
常明:“林师兄你……”
为什么你都能猜那么准!
他好似见怪不怪,嘴角噙着弧度替她把发髻上的一片菜叶子摘下来,还没等开口,有不给面子的熟客出言调侃。
“常老板,您这店一年的进账够不够你平日里造的啊?”
另一个故意反驳,“碗筷日日换新的还不好?便宜你啦。”
一桌子人哄笑起来。
“……”
常明脸都红了。
像是看出她的窘迫,林问清视线一掠,便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身后挡了挡,朝那几个打趣的人笑道:“我师妹只是跌了一跤而已,诸位叔伯就别逗她了。”
说完侧目对她递了个眼色,悄悄提醒,“快点回去换身衣裳。”
常明瞬间会意,借着他身形遮挡,从后门溜回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