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
层层叠叠的碎块镜片依旧映着他二人的身形,只不过暗黄的光影闪烁解体,变得杂乱而残破。
当时蹭到镜子上的那点点血像是会自主繁殖一般,肉眼可见地变多了,以至于血痕渐渐漫在地面上出现了流淌的趋势。
如同在这里破碎的,不是冰冷的镜子,而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躯壳。
这个世界本就存在异常,程禹接受良好,于是去看祝容的反应。
只见他喉结滚动,一副正在晕船的模样,然而却自虐般地一直死死盯着地上的那片惹他直犯恶心的狼藉,眼眸中隐含……杀气?
程禹有点怀疑,下一秒祝容也许会直接踩上去,把碎玻璃碾成粉屑。
“别多想。”
他撂下一句话便越过祝容,去取扫帚簸箕来收拾残局。
等到收拾妥当,程禹一边站在水池前洗手,一边问还在院中站着的祝容,“你了解什么养猪知识吗?”
祝容回过神来,走到了他身边,就着还没关的水龙头也去接那捧冰凉的水流。
“你看我像了解的样子吗?”他反问。
“那晚上的讲座,你准备如何应对?”
“……”
“从猪的生物特征,行为特点介绍到品种选择和杂交利用方面,你有什么思路吗?”
“……”
“你的人物身份是养猪专家,如果没有良好融入,让他人对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可能会有些后果。”
后果的凶残程度还不好说。
轻则被认为是城里假大空的草包一笑置之,重则被抹除。
祝容直起身,抹了一把刚洗过的脸上的水珠:“你这家里不是养着猪吗?如果你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出钱买,一条知识一百万,肯吗?”
程禹瞥了他一眼,又去瞥自己手上被溅到的水珠,将之蹭到了祝容的衣服上,才缓慢开口道:“既然不了解,那就制造合理的混乱,让宣讲会无法进行就好了。”
祝容看着面前这人突然抬手隔着衬衫摸了摸他的腹部,微妙的触感完全消失后他才迟钝地后退了半步,再看向程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微妙的警惕。
“……但是目标里那句‘传播知识’指代的不就是举办养猪知识宣讲会?”
程禹不以为意道:“传播防火知识,不行吗?”
密封的逼仄场所,随手丢下的烟头,引发一场“意外”完全在情理之中。
“……我靠。”祝容沉默了两秒,对他扬了扬眉,“你脑子转得挺快。你喜欢画画,作为感谢,等出去了我给你办画展怎么样?”
程禹爱画画,而祝容爱画饼。
不过今晚,他们的防火知识宣讲大会也没有办起来。
临近傍晚时分,他二人顺着村里唯一一条正式点的石板路到了大队,被告知村口来了一车马戏团。
今晚上大家伙估计都会去看马戏,宣讲会没人来听,不如推迟。
留在大队向他们说明这则消息的,是村长的老婆,一个圆脸但身子很瘦的五旬妇人。
“乡村的娱乐活动少见,马戏团向来十里不进二村,村民们很少有机会见识,今晚肯定是热闹得很哩。”妇人露出一个微笑。
她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半句便被旁的声音盖了过去。
一道巡游中的广播大喇叭在循环播放着高亢的女声广告——
“马戏团表演今晚举办!来村口看猴戏,侏儒,畸形人,魔术……”
声音很像bā • jiǔ十年代的电视台女主持人,透出一股失真的喜悦感,在静谧的乡村夜晚格外响亮。
“魔术,魔术,魔术,魔魔魔……”
播放的音频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卡带一般不断重复,伴着呲啦呲啦的刺耳电流声,最终戛然而止,大概被人为关掉了。
程禹与祝容对视一眼。
这一场“游戏”的题目是“魔术师”。
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去瞧瞧这马戏了。
本以为宣讲会是主线剧情,看来马戏团才是。
但是不应当,既然下午的时候村长曾经给到了明确的信息,让他们来大队,那来到大队绝不单单只为了获取一个去村口看马戏团的信息才对。
毕竟这种游村广播的大喇叭在他们家也听得见。
程禹于是没有立刻开始动作,而是打量起了这个简朴的大队院子以及眼前的妇人。
整个大院只有一盏路灯——这已经是相当奢侈的配置,毕竟他们来的这一路上都黑灯瞎火。
路灯下放着一个告示牌,告示牌上糊着一张近似黑白的合照,不是纯纯的黑白照片,而是泛着一种黄土色调。
照片里,人们身后立着一个字都被挡住了的横幅,二三十人中,他看到自己的脸,坐在整个队伍中央,他后方站着的正是村长夫人,身侧坐着的是村长本人。
“哎,但是还是劳烦你们去挨家通知一声吧,几位干部没准会来这边白跑一趟呢。”妇人也跟着他一起看着照片,突然道,“咱院里停着一台洋车,骑着它溜一圈村子快得很哩。”
当人声与广告声都消失了,程禹才听见环境音有“咔嚓咔嚓”的背景,像是谁正在咀嚼着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有老鼠吗?”祝容也听见了,皱起眉头说道。
“嗑瓜子的动静,没什么好在意的。快出发吧,别耽误时辰,要是少通知一户人家,人该不高兴了。”妇人递过来一张名单,“去说吧,去告诉他们宣讲会推迟了,今晚莫要来了,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