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说着把手机举起来,左右地瞅。
视线被牵引,孟新竹忍不住侧首,周醒一声惊呼,“还真有。”
“嗯?”是什么,孟新竹疑惑。
周醒感慨道:“这惊为天人的美貌啊!怪不得把竹子姐看呆了。”
孟新竹无语。
身侧高墙爬满蔷薇花藤,已打了无数嫩绿的花苞,再等场痛快的雨,一个艳阳的天,便能全部绽放。
好地方,好风景,还有属于她们的快乐回忆,够她用好久。
就要离开了,孟新竹磨磨蹭蹭,就是不愿意进门。
“你确实很好看,我刚才确实一直在看你,我好奇,你怎么好,为什么还一直单身,你真的很喜欢你妈妈的那个朋友吗?”
啊?突然关心她感情状况,是什么意思呢。周醒不想猜,索性直接问了,“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人家已经结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女孩,你一腔孤勇,不求回报,难道不会有伤心失意的时候,不会感到难过吗?”
她双眼渐渐泛起潮湿的水雾,怜惜道:“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想过放弃。”
所以,她话里的‘人家’,是说她自己吗?周醒有点不敢想。
“那万一她离婚了呢。”周醒告诉她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只要她离婚,或者跟老公感情不好,我都会趁虚而入,用尽全力让她喜欢上我。像竹子姐说的,我那么好,她没理由不喜欢我,对吧。”
“你怎么能保证,她一定离婚。”孟新竹追问。
周醒哑口,她不能保证,她没有把握。
彤彤夕日,将要别离,毫无保留将炫美泼洒人间,弯月初升,像一枚含蓄的指尖吻,也在心上切割出道道伤痕。
“我不能保证。”
周醒挫败,“但我不喜欢瞻前顾后,也不爱想东想西,我喜欢她,就是喜欢,我不能保证结果,但我会竭尽全力。我宁愿不要,也不将就。”
她们长久地对视。
“我祝你成功,也劝你及时止损。”孟新竹转身进门。
周醒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内容太多,她得独自花些时间消化。
直到太阳西沉,天边滚烫的红云慢慢冷却,院子里飘出饭菜香。
周醒第七次复盘对话时,揪出之前被忽略的地方。
竹子姐说“你怎么能保证,她一定离婚”,而不是说“你怎么能保证,她一定会喜欢你”。
哇!
哇哇哇!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周醒蹦蹦跶跶进门,意料之外,竹子姐竟然一直在门里等她。
“十分钟。”孟新竹两指敲在表盘。
“我还以为你走了。”周醒憨憨挠头。
暮色深沉如水,孟新竹一张素白的脸在檐影花枝下盈盈发着亮,周醒暗暗记下她现在的样子,转身快乐跑走,“我先去点餐!然后我们吃饭!”
上午爬山,下午来回六七公里,脚酸腿乏,孟新竹准备回房换双拖鞋再出来。
绕过回廊,拨开一片芭蕉树的叶子,她不经意抬头,隔着玻璃窗,一张冷漠疏离的脸猝不及防闯进视线,她唇边笑意瞬间消失。
周凌站在窗后,手里端一杯茶,静静看着她,廊下阴影中,脸色黑沉,目光如箭将她瞬间钉穿。
得意忘形了。
转身想跑已经来不及,总是要面对的,孟新竹说服自己,硬着头皮往前,她总不能躲她一辈子。
赴死般的决心与求生的本能来回拉扯,双脚机械迈步,再慢也还是走到了房门口。
进房时,周凌已经转过身面朝她,一手环胸,一手捧茶,高傲审视的姿态。
“你吃晚饭了吗?”
孟新竹站在门口,像瞒着父母偷跑出门玩耍的小学生,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动也不敢动。
“还知道回来。”周凌的口气也如同准备训话的大家长。
“嗯。”孟新竹细弱一声。
身子一抬,周凌站直了,松开手臂将茶盏搁到窗边小桌,朝她缓缓踱去。
“我以为你忘了房间里还个人。”
“我们之前叫过你的,是你说没兴趣。”
孟新竹小声为自己辩解:“再说本来就是出来玩的,既然出来了,自然要玩得尽兴。”
“我看到你们在门口说话,也看到你等了她十几分钟,明明只隔了一扇门。我很好奇,这十几分钟,你在想什么。”
周凌抬手关闭了房门,“咔哒”一声,孟新竹身体也随之一颤。
“你又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周凌追问不休,“心虚吗?”
“我心虚?”孟新竹疑惑,“我为什么心虚。”
这些问题不需要回答,答案也没
有意义,周凌洞悉人心的本领非同一般,她已经认定了结果,只是想让对方难堪。
“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吧?”
周凌伸出手,孟新竹本能往后躲了下,一侧肩膀撞到门。
“你觉得我会打你吗?”
周凌勾住她颈间那条鲜花项链,“周醒给你做的吧,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廉价小玩意,也只有她了。”
稍一用力,周凌扯断了草茎,花朵散了满地。
尽管它们早就脱水枯萎,蔫蔫巴巴皱成一团,孟新竹也没想过将它们随意丢弃、碾碎。
“你别踩!”孟新竹抱住她手臂,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距离,让她腾不出脚来,“为什么要踩!”
“为什么不能?”周凌用力推开她,“你还留着裱成画?就因为是她送给你的!”
坏了,全踩坏了,孟新竹无可奈何看着她,气息紧促,“你为什么总要欺负我。”
“我欺负你?”周凌挑高眉毛。
“你难道没有。”孟新竹胸腔剧烈地起伏,“我给你做饭吃,你嫌弃我身上有油烟味,我酒精过敏,不能陪你参与应酬,你就再也不带我出去,这些难道不是在欺负我?”
“油烟味油烟味,又是油烟味。”周凌眉心拧起厌烦,“你能不能别老是翻旧账。”
话落,她忽地想到什么,表情极速变化,精致五官翻挤出浓浓的嘲讽,瞬间变得丑陋,“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天不是为我做饭,是为周醒做饭。再说喝酒,你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还跟人出去喝,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恐怕只是自己知道,我就懒得揭穿了。”
“我在想什么?”孟新竹脸颊涨红,被羞愤填满。
“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清楚,是吧。”
周凌两三步走到她面前,毫不留情揭露道:“从她到家你就开始不对劲,瞒着我出去,不接我电话就算了,我到跟前,你还是对我不理不睬,下午出门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你是不是当我瞎,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我跟你说了你会让我走吗?你说不限制我的自由,那你为什么要追来,故意找我不痛快。”
情绪翻涌如海啸,瞬间将她淹没,眼泪汹涌漫出眼眶,孟新竹激烈控诉:
“你总是不顾及我的感受,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你一面嫌弃我,一面又向我索取,你把我当什么?我也是有感情的,有血有肉的!你跟朋友去看电影,都不叫我,就因为我之前说过一次,我不喜欢那个片子,你就永远不带我看……”
“对,你有感情,你感情特别丰富。”周凌打断她,对她提出的问题完全忽略,尖锐讥诮道:“你的感情多到用不完,要分到周醒身上去,是吧?不愿意跟我看,就愿意跟她看。”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孟新竹痛苦地流泪,“我们没有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冤枉我,为什么要把两个问题完全混淆。”
周凌冷笑,“做没做你心里清楚。”
“你觉得我跟她做了
什么,你来检查!”孟新竹扯开衣领,毛衣开衫变形,露出领口雪白的一小片皮肤。
周凌视线落在那处,死盯几秒,随后缓缓上移,定在她的脸,“你把项链摘了。”
项链?孟新竹呆愣半秒,抬手去摸,锁骨处空落落。
她想起来了,昨晚洗澡的时候摘下来,后来她们吵架,她离开房间去找周醒,之后就一直没戴。
孟新竹转身奔向卫生间,果然在盥洗台边找到项链,小跑回周凌面前,“在这里。”
她说着就要重新戴上,周凌抬手一掌拍飞,链子上挂的钻石戒指咕噜噜滚到床底下。
孟新竹不可置信看着她,惊愕睁圆了眼睛。
“不喜欢戴就别戴。”周凌冷声。
“我只是暂时忘了。”孟新竹慌忙要去找,“我以前也常常忘记,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凌擒住她手腕,“丢了就算,反正你也不喜欢戴,不然怎么一定要串成项链。”
“我没有不喜欢。”孟新竹无奈,“我跟你说过,因为做家务不方便。”
“这不是理由。”周凌扔开她手,“不要再编造这些拙劣的借口来哄骗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蠢。”
跑丢的戒指,孟新竹不想去捡了。
被甩开的手像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她脸上,相比戒指,她满地零碎被践踏的尊严,才该好好收捡收捡。
她无力一声笑,“你觉得什么才是聪明的理由。”
“你心里清楚。”周凌又说回前话。
“我不清楚。”孟新竹垂手站在原处,觉得很累,不止是身体的累。
无休无止的争吵,毫无根据的怀疑、猜忌,让她身心疲惫。
连日重压,反反复复,她受尽折磨,想不通她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当真全都是她的错吗?
“不算上学的时间,我们在一起七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很清楚。”
周凌高居在审判庭之首,又如同一位救世佛陀,恩威并施:“就算你真的对周醒有好感,也是暂时的,我允许你一时行差踏错,在触及底线之前。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不能致我们七年的感情于不顾。”
“我到底怎么了啊!”
孟新竹尖叫,无法控制眼泪汹涌流淌,喉咙拉扯出嘶哑的音调,“她是你堂妹,我是她姐姐,我照顾她,和她相处都是再正常不过,我怎么就行差踏错了。”
她气极了,身体剧烈颤抖,高声质问:“我怎么就行差踏错了!怎么就行差踏错!”
“那你几次三番跟她出来,跟我赌气,跑去和她睡觉?”
周凌回以更加锋利的指控:“她的那些朋友圈又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解释解释。”
“我没有做,我怎么向你解释!”孟新竹破音。
“我要一个解释,合理的解释!”周凌步步紧逼。
“你既然觉得我们有问题,怎么不来找我们,看看我们在房间里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那
么贱。”
“那就是我贱?”
周凌没有回答。
沉默,像海水淹没了房间。
感到绝望、窒息,站不住了,视线也完全被泪水模糊,孟新竹蹲到地上,身体软绵绵倚在床畔,“我没有办法解释,我什么也没做。”
深吸一口气,周凌宣判道:“没有解释,那你就是承认了,你喜欢她。”
喜欢吗?孟新竹问自己。
她不太确定,周醒勇敢、聪明、体贴、温柔,身上数都数不完的优点,连生气发脾气都那么可爱。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开心。不止是眼前的,小时候,她就愿意和她在一块玩,给她带零食,教她写作业。
孟新竹无法否认周醒的好,也无从判断这些是不是喜欢,只能闭嘴。
周凌讪笑,“承认了?”
承认吗?这些莫须有的指控,无由来的斥责,能让她在今晚得到彻底的解脱吗?
周凌快步返回桌边,取出一根烟,颤着手点燃,“你以后不许跟她见面。”
孟新竹最后一次为自己辩护,“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解释!”周凌瞬间拔高音调,“你一桩桩一件件解释给我听!”
“你都认定了我有罪,我还有必要再解释吗?”
这真是把镶金缀玉的好刀,将她心脏扎出一个个小洞,淌出汩汩的血,她疼到快要没知觉,“那我就有罪吧。”
吐出一口烟,周凌哼笑,审判结束,犯人画押。
“那你要跟我分手吗?”孟新竹泪眼朦胧抬起头,视线里的周凌模糊扭曲成黑色的一团。
“既然我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你要跟我分手吗?”
周凌手一抖,烟灰落到地板上。
孟新竹深深吸气,吐露的每一个音节都泛起绵绵的痛,“周凌,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