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她蹲下身,爱怜地摸着他的脸颊,眼中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心里却又酸又甜。
一如这个夜里,怀着同样矛盾的心情,她在他睡熟后偷遛进来,最后一次这么亲近地触摸着他。
斜斜向上的剑眉,挺直的鼻梁,长而密的睫毛挠人手心……每一处啊,都刻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是卓炎,却又是卓炎。
只是他无论是谁,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无法和他永远厮守。
这样的结局,她从最开始做选择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无怨,无悔。
仿佛受到月色的蛊惑一般,她摘下了面具,如同宣誓般,在他温热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再也不能相见,再也不能相恋。
别了,我最初和最后的爱人。
六、
天还未亮,已有人乘夜将浮花谷团团包围,插翅难飞。
他们最后在山巅的石亭里找到了桑容。
“谷主,你若愿随本王回去,替父皇炼那长生不老丹,定保你一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整齐划一的脚步,严阵以待的气氛,还有来人不怒自威的问话,都彰显了平安背后主子的身份。
“本来以为只是江湖事,谁知道连皇室都来插一脚。王爷是不甘心屈居太子之下,想用桑容的长生术来讨今上欢心?”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平安,世间从来就没有长生不老一说,她难道没有报给王爷?”
“荒谬!桑容,本王尊称你一声谷主,是希望能不见血地带你回去。我皇家辛秘早有记载,甚至在历代前朝的古籍中都有提及,浮花不老谷有者桑容,青袍木面,神力通天,凡人不可接近!多少年我们派人进谷,无一生还,要不是凌霄下山作画,我又怎么能找一个像他画中人的女子接近他。今天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无论哪朝哪代,人们对长生的执著总是近乎癫狂的,身在帝王家,更是如此。却无人知晓,伴随永世的,是透骨的寂寞。
她在这人世活了五百年,实在太久太久,久得她觉得早些解脱才是奢望。
立在山巅,她沉声道:“王爷,桑容不是长生不老,有命活过这五百年,从最开始,就是一个不可改变的诅咒而已。若王爷不信,要强行带走桑容,只能各凭本事了——”
她长袖鼓荡一挥,围堵的士兵如海水退潮般层层翻倒。
许久后,对方咬牙切齿怒吼:“都是饭桶!给本王攻上去!活捉!”
一声令下,蜂拥而上。
凭她身上最后这些神力,大部分人都无法靠近,乱局中一支冷箭擦着她的脸划过,绳索擦断,面具应声落地。
一头乌亮的青丝亦从兜帽中滑落,迎风飘舞,她微微抬头环顾四周,霎时间,天地宁静。
没人见过浮花谷主真面目。
相传她长生不老,却只剩一副罗刹鬼婆的面容,故而遮遮掩掩、藏头露尾。
可是眼前的女子,是在场所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美丽。
美,极美。
淡眉红唇,春水目,桃花面,仿佛天地所有的美好都集于她一身,而最吸引人的,还数她宁静尊贵的气质,比皇族不可侵犯的威严更为包容宽厚,就好比是……神祇后裔。
而更叫王爷吃惊的是,桑容的样貌竟然和平安有几分相似,平安却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如死水般长久的沉寂,转眼被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打破。
“桑容——”
她寻着人声的方向望去,明明眼前漆黑一片,却仿佛亲眼看到他穿越茫茫人海时的焦虑和慌张,不顾一切,只身只为了她而来。
“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
曙光擦亮,有泪从她灰蒙蒙的眼中淌下,只是瞬间,婀娜翩跹的倾城女子僵在了原地,从双足开始,一寸寸地凝结,一寸寸地暗淡,竟变成了一尊不会笑不会动的石像。
五百年寿命,终于用尽。
在有生之年能与他重遇,能亲眼看到他找到心爱的女子,她已经心满意足。
尽管如此,却又存了一些私心。
卓炎的那幅画像陪了她五百年,如果不是靠着她的灵力,早就灰飞烟灭,她死去之后,那幅画亦会消失。
她不愿他知道实情,才会编造说卓炎是他的父亲,却又卑劣地希望他能发现,她那永世都不能说出口的爱意,从头到尾,都是对他一人而已。
凌霄是卓炎,卓炎也是凌霄。
七、
浮花谷延绵百里、万紫千红的胜景刹那谢落成灰。
兵退后,山顶死寂一片。
在栩栩如生的女子石像前,凌霄以手掩面,失声痛哭。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他时常会梦见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
他自小听过异国传说,说前世的有情人,来生也会记得彼此,于是他就心心念念将那个女子的模样画了下来。于山下巧遇平安时,他曾惊喜万分,以为平安就是他前世的恋人。
或许只是贪恋那样神奇的传说,而不是真的爱着平安吧,否则怎么会在桑容要他成亲时失落迟疑,又怎么会在知道桑容决定离开他时慌得溃不成军?
若桑容不是失明,如果她能看一看平安的容貌,就一定会明白他的心意了。原来他藏在心里的女子,不是平安,竟是陪伴了他十二年,不知其样貌的桑容……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大错特错!罪无可恕!而这一切,他都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
“公子,谷主归天,绿萝也要回去了。”
“回去?哪里?”
“回去我们的国家,一直往北,在祁连雪山的另一边。那个故事,就是从我们的国家传来。”
那是个故事,而不是传说。
她和异国的他一见钟情,很快陷入爱河,却因身份不能结合,他试过带她出逃,却失败了。
他在行刑前与她约定,叫她不要难过,不要害怕,来世他还会来找她,还要第一眼就认出她。
一场炽热的爱恋,让关在殿中长大的胆小圣女成为世上最勇敢的女子。她向众神祈愿,舍弃转世轮回,只求换来一次五百年的寿命,即便死后化作荒芜,消散天地。
这一次,要换她去寻他,换她去救他。
五百年岁月,她踏遍河流山川,走过雪地荒原,为了不引起怀疑,每一处停留的时间都不能过长。一代代王朝崛起又没落,她躲无可躲,最后只能选择隐居在深山中,就是现在被世人称为不老谷的地方。
无尽的时间长河里,只能与孤寂为伴。
许是寻了太久太久,久得她都快要放弃了,所以才会在真的找到他以后,选择咽下真相。
“你说……我就是卓炎……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桑容从未试着告诉我?”
他怒吼着出口,脑海里忽然浮现旧事。
那年他十四岁,因为起步太晚,学武时经常挨桑容的训,整日里既失落又委屈,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在桑容房中发现那幅画像。
画中男子与他很像,想来与他是有血缘的。
也难怪桑容会救下他,收留他,甚至用尽力气想将他培养成画中人那样。
他来了脾气,一连好几天不愿意见她,她来找他时,他又一把推开她,含着委屈的泪冲她怒吼:“我是凌霄!是凌霄!不是任何人!你明明教我武功,却不肯让我认你做师傅?你为什么老是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只觉得恶心!”
他是怒极了才会乱说话。
他是害怕桑容对他的关心,只缘于另一个人,他是不甘心,甚至是忌妒。事后他后悔得要死,生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桑容会自此不要他。
但事情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仿佛是从那时开始,她再也没有强迫过他学过任何东西,不练武也行,看书作画也行,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开心。
却从没想过是那件事,那句无心的胡话,彻底扼杀了她不能出口的爱意。
“如今,我还能去哪里寻你……桑容,告诉我,你告诉我……”
他抱着那具冰冷的石像,渐渐地,面上浮现出肝肠寸断的绝望。
三千繁华,命运弄谁,浮生又一劫。
殊途再难同归。
满天星殿萌虎卧文/白鸟尽
(一)
我是一只老虎精,母的。
苏黛黛这只臭狐狸又在炫耀她昨天勾引了几个男人:“唉……这世上啊,没几个好男人,什么情呀爱呀,哪个不是冲着我们女人的美貌来的……”
“那你还找那么多男人做什么?”我有点不屑。
苏黛黛瞥了我一眼:“有些事,是从来没有下过山,从来没有碰过男人的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我坐直了身体,猛一巴掌拍碎旁边的矮桌,上面高高垒起的水果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