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险化成蝶
我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你果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抓起课本就拼命地撕。撕着撕着,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你终于忍受不住悲愤的情绪,一下子哭出了声。被撕碎的课本,也撒满了一地。你妈妈听到了你的哭声,惊慌地推门奔了进来问:“筱娅,出什么事啦?”你一下子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大声哭喊着:“妈!我爸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当资本家呀?”
妈妈泪光盈盈地解释说:“你爸爸是民族资本家,抗战、打老蒋那会儿,也是出过力的。五六年公私合营,他第一个站出来积极响应。爱国的民族资本家,属于人民,在国旗上还占有一颗星的位置呐!”你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个不住,哽咽着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资本家的孩子就不准上大学?”母亲一怔,但她马上就明白,你又落榜了。她替你擦着眼泪说:“为了考大学,你已经努力了,这就很好嘛!至于能不能考上,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一出生,就被打上了阶级的烙印,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啊!”你对妈妈说:“你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个舒适温暖的家,却还要跟我说对不起,还有天理吗?妈,我不怪你们。我只想自己安静一会儿,行吗?”
你妈妈点点头,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阴沉沉的天空,乌云把太阳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正在孕育着暴风雨。到了夜间,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美丽的天津城洗刷了一遍。原本有些闷热的天气,也变得那么凉爽清新。然而,笼罩在我们心头的乌云,却并没有驱散。
记得那天夜里,好晚好晚我还看见你的房间没有熄灯,猜想你一定还在为没有考上音乐学院而纠结。结果我也跟着瞎琢磨,也是好晚好晚才睡着觉。没想到这一睡,便睡过了头。我眼睛一睁,离跟你约会的钟点不远了,便赶忙爬起来洗脸刷牙。我对着小镜子梳头,梳了又梳,头顶有一撮头发老是冲天翘着,怎么也压不下来。我便往手心里吐口唾沫,抹在了那撮头发上,接着用梳子往下使劲压。不料想,这个动作刚好被我妈走进来看见了。她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壳上说:“什么好东西就往头上抹!”我嘿嘿地笑着说:“猴屁股上的毛,长到我脑袋上来了,压也压不下去。”我妈一边替我拾掇房间一边说:“光脑袋利索了有什么用?把屋子弄得像个狗窝儿,谁家的闺女也不会给你当媳妇。快去吧,你爸叫你呐!”
我答应一声,又对着小镜子抹了抹头发,这才走出了房间。我两阶三阶地蹦下楼梯来到大屋门口,就看见我爸正坐在椅子上给胡琴调弦,便大声问:“爸,找我有事儿?”我爸问我:“刚学的《赵氏孤儿》练得怎么样了?”我站在门口心不在焉地说:“啊……嗯……还可以吧!”我爸拉了两下胡琴,定了定音儿说:“来两句给我听听。”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眼看就到了跟你约会的钟点,便着急地说:“爸,人家还有事呐!”我爸的眉头一皱:“不上班,有什么正经事儿?你好好练练铜锤花脸,说不定还就出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