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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望眼十良,嘴唇微张,然而声音又特别的轻,连他自己都没听见说的是什么。
十良好像猜到问题,轻声道:“这孩子是你的,巧惠说过。”
今天的谈话已经超出他的计划。
终于,徐怀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当着她的面涕泪横流,几乎等不到她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而且要当着这个杀父的仇人哭,他一点不恨十良,他只恨自己,同时还觉得欣慰,觉得老天待他还不算薄,竟然还给徐家留了后。
十良看着这个男人嚎啕大哭,很想知道他脑子里此刻是否闪过巧惠音容笑貌?
然而,一切终究是过去了。
她看到徐怀璋腰带上的枪囊,那里鼓鼓的,肯定装有一把枪,待会他会亲手了结她吗?
她并不怕死,几乎迫不及待了。
令人意外的是,徐怀璋竟然放掉了她。
他用右手掩着哭红的双眼,左手不断地着赶她,呜咽着说不出一个字。
十良惊愕地倒退几步,继而立即转身就跑。
就在她跑出门的刹那,她听见枪响,那声音太近、太过尖锐,差点以为子弹是朝自己射来的。
她吓得立即停住脚步,回身只看到徐怀璋松软的胳膊搭在椅子上,深红的鲜血在地面缓缓摊开。
她顿下足,转身继续前行,而且越跑越快。
很快,连同着徐老太爷被割头,徐怀璋自杀的新闻,都烟消云散了。
在人世更迭,要改朝换代的北平,一切意外的死亡,都不是意外。
梦家和丈夫先去了欧洲,但地方也是百废待兴,几乎要在一片焦土上重建。
他们夫妇都没有这个耐性,何况又不是自己家乡,即使复兴了,关他们甚事?
最终他们还是定居在纽约,他们厌倦战争,厌倦流离失所,纽约这地方满足了他们对于安稳的深深渴望。
石屏梅已经改嫁,虽同住在纽约,和任何华侨来往都不多,可梦家知道这并不是由于她对谁有芥蒂,乃是由于石屏梅不喜欢怀旧,一曲旧调无论曾多动听,她都要为它划上一个坚决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