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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十良下戏很早,黄包车只送她到了胡同口便把人放了下来。
她站在胡同西口遥望了一会儿东头,只见那边一丛火光,乃是繁华的西四牌楼。
人刚朝胡同里几步,就觉得里面漆黑一片,东头的那片绮丽灯光根本映不到胡同里。
再加上有的地方挤着好几棵大树,阴森之气颇重,抬头仰视头顶的天空,星星点儿像银豆散布,却并没有光可借。
朝尽头那丛璀璨的灯光看去,反而显着这胡同格外的幽长。
终于来到自家院子门口,还没等她拿出钥匙,就听见“吱嘎”一声,闪出金巧惠的身影,借着昏黄的路灯,只见她蓬着头发。
等十良进门在灯下看清楚了她,不由被吓了一跳:
巧惠穿件半旧的红白鸳鸯格子绸夹袍,那袍子自肋以下有三个纽扣没扣,烫发像鸡窠似的堆了满头和满肩。
十良忙问她是怎么了,巧惠并没有回话,而是以一种惊惶无助的眼神呆呆望着师姐。
极度的悲苦已经使她的心变成一块空白,她到现在尚不能接受已成事实的遭遇。
总之,巧惠脸上失去了往日的那种灵气,她更像一个屠宰场里受苦受难厄运难逃的牲口,被眼前的一切惊恐之极,心里除了恐惧,对别的一切,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十良却有种落到冰窟的感受,她隐隐约约猜到几分由头,又不敢贸然全信,只好搂着她,柔声道:“巧惠,你这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师姐帮你出头!”
巧惠那两只六神无主的眼睛望着亲人,忽然间就涌出许多泪水,像是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她一把抱住十良的腰,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痛哭道:“徐怀璋的爹,是个畜生啊!”
十良见过那老东西,人都说胖子容易好脾气,但是他的脸并不是真正一团和气,而是贪婪且充满戾气的脸,观之则令人不快。
她对这个人一向敬而远之,而巧惠却由于想嫁入徐家的缘故,对于这个人总抱着亲近的念头,妄想能够改变他的成见。
可十良能想到的最坏局面,也只是巧惠遇挫被拒,她有限的经历即使加上想象力,也都料想不到世间会有这样丑恶嘴脸,会有这样的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