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页
她这些天尽管没见到他,有次放学的路上却又忽然想起他,她在脑子里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力玮,好像他就真站在那里。
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在头脑中把他描绘出来,也从来没在他的眼神里看到那么丰富的情感:有点委屈,又有些愤懑,就像在表面张力下缓缓起伏的海水。
有那么一会儿,梦家觉得那个空间是真实存在的,她肯定真的沟通到他了。
第二天她回家后,就收到了他的信,落款时间正是昨天她想他的时候,信里说最近电话没联系到她,这才写信,让她不要伤心,更不要难过,他一定会有办法。
力玮的字和他本人不大像,每一笔都雄纠纠气昂昂,看着令人安心。
终于,他们又见面了,力玮上来就说:“杭州国立艺专邀请我去做美术讲师,我想去,从此画家无为就在世间消失了。”
不等梦家开口,他又道:“讲师的薪资不高,但等到你大学毕业,我有机会升任教授的话,收入拿来养活妻子儿女没有问题,大不了我和父亲开口。”
他担心的是:区区一个教书先生,不知道沈先生夫妇会不会看得上。而且,这样的安排就意味着女儿必须远嫁异乡。
毕竟,宝诗的未婚夫背景深厚,称得上政坛新秀。
按照他的打算,只要她觉得计划可行,他马上就能接受艺专的聘书,立刻去杭州任职,两个月后就能转正,到时候回来参加宝诗的婚礼,还能顺便向沈家提亲。
梦家的第一念头却是:我从来没想过终结你的艺术生涯,让你为一段恋情付出这样的代价!
我不忍心,更有愧,因为你明明会大放异彩,成为旷世闻名的艺术家,现在却被我拉下神坛,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美术老师。
就算我愿意,上天也会谴责。
而且,她也无法承担若干年后,力玮在绘画上一事无成的懊恼。
他将来会后悔吗?情浓时当然不会,但情淡时呢?
力玮看出她的担忧,急道:“照你所说,我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事业圆满了,那么这一世,为什么我就不能重新换一个活法呢?”
他迟疑一下,才道:“何况现在我的画,卖得也不大好。”
梦家明白,这社会对男人其实也存在某种偏见,认为真正的男人就该去追求荣华富贵、光宗耀祖,感情属于超我的一部分,并不在传统文化的提倡范围里。
毕竟,很多男人的衣食住行都还没解决,哪里顾得上爱情这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