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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传来一道温和平静声音,如一池包容静水,又似一阵山间清风,一下消弭皙仪心头百般怒火、千般怨怼。
韩寂很快走上前,他口中的那位赵郎君,正是对面这位,皙仪所谓的哥哥。
他已中举人,又在学堂讲学,因而尽管赵大郎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却也不能不恭恭敬敬朝他一拱手,唤了声:“韩师父。”
虽一为师,一为学生,但其实他二人岁数差别并不大。韩寂亦是少年郎的岁数,只不过出众到整座镇子乃至县城的读书人都逊于他。
皙仪转身看着韩寂走过来,到她身边,方迟来觉得鼻尖一酸。
她今日又遭了好多委屈,先是看破张家算计,现在,又遇上这个不要面皮纠缠的哥哥。
惟有韩寂在的时候,她才能做一个正经的人,这条命,才与买卖和铜钱没有关系。
她听见韩寂对赵大郎说,他今日交上来的词作格律不对。
赵大郎低下头,十二分尴尬,“我……抱歉,韩师父,我疏忽了……”
“未必是疏忽。”韩寂打断他,“词作格律有误,文赋离题万里,相较十二三岁,开蒙不足五年的学生,你竟也差得远,是有什么难处吗?”
赵大郎这下彻底没话,简直要把头埋到地里。
韩寂却似乎不打算放过他。
“院试两度不中,连去乡试的资格都没有拿到,念了这么多年书,为何会荒废至此?还是从来都没有天赋,在学堂里只能昏昏终日,白白浪费钱财?”
他很少这样锋利,几乎不给人留一丁点面子。
皙仪起初觉得新奇,回过味来,涌到喉头的,却又是无穷无尽的感激。
赵大郎满脸涨红,嘴唇张合,像是想解释什么,尴尬地看了皙仪一眼,皙仪却只是冷哼一声。
他顿时更觉丢脸,两个拳头捏紧,连一声告辞都来不及说,低着头就要逃走。
“赵郎君且慢。”
仍是韩寂叫住了他。
皙仪这回是当真惊讶,她觉得这口气已经出得差不多了,至少赵大郎在她面前把脸丢尽,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于她而言,他不纠缠,不来恶心她,就已经足够了。
但韩寂这口气似乎未平。
赵大郎是学生,韩寂算是半个老师,他不能不听他的话,因而只能转身。
韩寂伸手,将皙仪牵到身边。
“我不知道小皙当年的家庭是什么样子,偶尔听到她说起她的哥哥,听下来,只觉得寒心。
“这么多年,你在学堂里费的钱财,是谁给的,是从谁身上敲骨挖髓换来的,你心里应当清楚。既是得利者,就不要伪作好人,让她跟你回去之类的话,更是无稽之谈。”
说罢,他也不顾赵大郎,径自牵着皙仪走了。
身后那人是什么反应,二人理都不理。
韩寂只低下头问皙仪:“今天怎么到学堂来了?”
皙仪揪着衣角,眨眨眼睛,睫毛挂上水珠,换在从前,她早抱着他手臂呜呜哭起来。
但是现在心肠硬了,眼泪最多就两滴,要像以前一样,孩子气地哭半天,她竟已经做不到。
皙仪垂下眼,闷闷说了句:“我就是……不想再承张家的情。”
韩寂没有说别的,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
他只是点点头,说,好,那以后就不去找他们。
“等今年你生辰过了,我们就启程。”
皙仪重重点头,“好,那我过生辰的时候,想用鸭汤煮汤饼。”
“煮了阿白?”韩寂笑问她。
阿白是那只她养了四年的小鸭子,现在已经老得喘不过来气。
“才不是!”皙仪张牙舞爪,恶狠狠拍他手臂,“我要给它养老送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