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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翰听了稍微放下心来。不过,小娘子要实在不想她跟去,那她便在暗中保护好了。思于此,雪翰嘴上也不再坚持。
黛云软昨夜未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朝也没什么胃口,但怕自己太快放下筷子,雪翰也不敢再吃了。于是就算心底再急切想出门,吃饭动作也慢腾腾的。
终于,雪翰的粥碗见底,面前摆着的鲍汁腐皮金菇卷也吃完了。她难为情道,“奴婢吃饱了。”
黛云软发现雪翰只夹自己跟前的菜,便不禁给她夹了蟹子烧,“这个口味不错哎,我以前竟没吃过,你也尝尝。”
大户人家都讲究斯文,饭碗也精致小巧,细米还只盛七分满,不像普通人家的敞口大碗那么实在。雪翰似乎是练武之人,前两天在红螺寺黛云软她爬石梯时险些摔倒,雪翰一个迅疾飞身就护住了她,且力量又足又稳。听说武者饭量比常人更大些,所以真的吃饱了吗?想罢,黛云软继续给她碗里添菜,“这个鸡丝春卷你也尝尝。”
雪翰:有一种饿,叫黛娘子觉得你饿。
饭后,雪翰命外头的两个丫鬟进来收拾饭桌,然后自己去里间替黛云软拿雪狐暖裘出来。黛云软则去了梳妆台边儿,将昨日范嘉璿送给她的一堆纸张一并收起,准备带出门。
雪翰不懂什么工尺谱,减字谱。但是她无意间瞥了几眼,发现所谓的工尺谱中,有一张格外老旧泛黄的,而且上头的内容明显不同于其他。又是圈圈又是线条又是框框,还有“壹、贰、叁、肆”等不同组合排列的数字。
不过雪翰也没有多问,而是将狐裘亲自拿给黛云软披上,叮嘱她别冻着,最好出门时再带个皮草手笼暖手。
黛云软笑吟吟地,“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像极了我家从前的吴嬷嬷。”
“哼我确实比娘子年纪大。”
黛云软乘上了前往英国公府的马车,不过两刻钟就抵达了目的地。等候门房去通报范嘉璿的时间里,黛云软让车夫先行回世子府。见马夫不大放心,她又补充道,自己稍晚些会搭乘范嘉璿的车舆回去。马夫这才依言离开。
第55章
天色黯澹烟霭,忽然又飘起了雪花。
黛云软哈哈白气,躲在了门柱后面避寒,再次忍不住从怀中掏出那一叠工尺谱,取出最泛黄的那一张反复观瞻,眷念摩挲。原因无他,这哪里是什么曲谱啊,分明是几何算数的演算稿!而且,她儿时就经常在父亲的书房里见到一堆这样的纸张。父亲虽是醉心科考的探花郎,但对应试以外的书籍学问也很感兴趣,书架上总是不乏《九章算术》、《周髀算经》一类的书。透过演算纸上面的符号字迹,黛云软几乎可以断定这正是出自亡父之手。
昨日范嘉璿还未登门找黛云软时,她就已经换好了男装,准备再走一趟红螺寺打听打听阿葭的下落。黛云软想啊,若那天阿葭去烧了香,那说不定红螺寺的功德簿上会留下她的名字。只是她前脚迈出世子府大门,范嘉璿的马车就将她给拦住了。
黛云软见天色尚早,范嘉璿又冻得够呛,便同他进屋烧热茶喝。两人一阵闲聊,范嘉璿这才想起从怀中掏出一叠工尺谱,说是名士方啸生仰慕远山公子的才华久矣,但又怕直接上门拜访唐突冒犯,故此特意请范嘉璿搭线牵桥,并托他代自己将珍藏多年的工尺谱赠予远山公子。
黛云软起先也单纯地以为那位方啸生先生是打算以曲会友,直到范嘉璿走后,留在屋内的她无意翻看到了夹杂其中的算数稿才傻了眼
方啸生怎么会有她父亲的遗物呢?黛云软思来想去,寝食难安,连红螺寺也忘了去。她总觉得此事跟燕笼月脱不了关系。黛云软虽从未见过方啸生(其实之前在选花魁那一日见过,但并不知其身份),但对此人却总有耳闻。方啸生痴迷音律,犹擅长琵琶,早年在帝京的教坊司谋职,以填词作曲为生。后来随着作品相继问世和资历增长,在卧虎藏龙的帝京曲艺圈里也逐渐有了名号。
好像就是他为燕笼月引路雕版《偃月选集》的。
黛云软站在英国公府的石狮子背后,想事情入了神,以至于有人经过她身侧都浑然不觉。
直到片刻后头顶一道阴影罩了下来,黛云软才猛然抬起头,慌张退后半步,拱手作揖,“晚辈远山见过范大都护。”
正值当打之年,内心常以风华正茂自诩的范某人暗暗黑线。一声敬重又怯怯的“晚辈”,让他觉得自己被叫出了年逾古稀的感觉。
嗬,好吧,他瞧着确实比对面的小年轻大一轮儿。
“我记得你,那天在小房的生辰宴上你同我那外甥一起来的。”范傲浄不苟言笑地盯着她,“你是来找人的?外头冷,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