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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了一会,顾三公子忽地想起一事:“一娘,现在可以让我进你的绣房了吧?”
他委实好奇
得很,锦娘子以绣花针为兵器,真不知她怎么用这兵器绣花;锦娘子那头是不用指望了,但是薛一娘这边总可以让他开开眼界吧?
的确是大开眼界。
第二天,顾三公子拿着一幅画样,悄没声息地上了绣楼。薛一娘房中的绣架上,已经绷上了一幅素绢,两旁斜伸出去的木架上,搭着数十根削得极其光滑的木棍,密密系着各色丝线,由小环一一擘分之后,比发丝还要细上许多,顾三公子一眼望去,只觉七色繁乱,赶紧转过目光,将画样递给等在窗前的薛一娘。
是范宽《雪景寒林图》的摹本。顾三公子挑选画样时,没来由便觉得,这样一幅画,必定最合薛一娘心意。至于这画布景宏大、层次复杂,是否适合绣出来,就不在他考虑之中了。
薛一娘展开一看,嘴角便弯了起来,顾三公子立时笑道:“我就说我选得不错吧,你果然喜欢!”
薛一娘也不多说,凝神注视这画良久,又闭目静思许久,方才取过丝巾拭净双手开始刺绣。
绣架绷得很高,薛一娘立在绣架前,将选好的那几排深浅不同的白色与青色丝线换到顺手的位置,略停一停,开始穿针引线,双手飞舞,仿佛穿花蛱蝶,顾三公子站在她左后侧,屏息静气,看着她双手的动作越来越快,渐渐不可辨认;素绢上轮廓渐显,画面初成,不由得心驰神摇。
午间薛一娘只稍事休息,便重新开始。冬日昼短夜长,离晚饭时候尚早,天色早已昏暗下来。不过薛一娘眼力既佳,手头又准,许多时候不需细看,只凭手上感觉,便飞快绣好一片。这昏暗光线,竟似对她毫无影响。直至掌灯时分,方才停了下来——灯光之下,线丝略有变色,不宜再绣。
但这绣画,已大体完成。
顾三公子展开画样对照着来看。
范宽之画,虽为摹本,然则也出自名家之手,重山壁立,深谷危径,枯木古寺,气势苍茫而又浑厚典雅。薛一娘以细细丝线层层绣来,虽然细节处多有出入、并不能丝丝入扣,但山势盘桓高远、水流平静冷凝、树木深郁寒峭,竟是深得原画意趣。
薛一娘自己也大是满意,看了又看,微微笑道:“师傅教我招式时,反复说过,得其形易,得其神难,以画入绣,也是同理。今日这一幅绣画,也算是略有其意了。”
说到此处忽觉肩头一沉,却是顾三公子自背后环抱过来,将下巴搁在了她肩上,然后笑眯眯地道:“一娘,
你说咱们两个算是怎么回事呢?我习武这么些年,只用来挨打;你习武这么些年,
只用来绣花。咱们师傅一定觉得很……唔,很什么来着?”
薛一娘怔了一怔,也想不好用什么词来描绘师傅们的心情,就算是传功一脉弟子旨在潜藏,不可与世人争锋,但像他们两人这般成天很没出息地窝在自家小楼里,似乎也很不像样啊。想到此处,薛一娘转过头来看看顾三公子,面面相觑,终究忍不住相对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完结。第五卷最好等到三个月以后再来看。
第57章初至贵地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卷:春日游杂志上的版本,要精简一些,这里且保留原貌,以做纪念。春日游之名,来自于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给两个图片链接吧,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吴十一娘,其原型是高宗吴皇后,谥号“宪圣慈烈”,中国历史上在后位(包括皇后与太后)上时间最长的一位(据百度说)。
扬州三月,风和日暖,瘦西湖畔,游人如织,衣香飘拂。
戴法宪戴公公护送大散关吴帅的幼妹吴十一娘入宫的车驾,特意绕行瘦西湖,好让年方十四的吴十一娘亲眼看一看这自古繁华地。毕竟吴十一娘此行是要入宫服侍官家,深宫似海,除了几位得宠的嫔妃,其他嫔妃一生也难得有几次机会出宫游玩。以戴公公的眼光看来,官家如今宠爱的都是温柔雅致、识情解趣的江南佳人,吴十一娘自幼在军中长大,又与吴帅同母,身份贵重,是以吴氏军中,人人敬爱,居移气,养移体,令得这吴十一娘,小小年纪便已凛凛然有肃杀之气,委实不合官家的品味,加之未曾及笄不能侍驾,只怕一入宫便会被供起来,只作一个朝廷信重吴家的摆设,想要像那几位得宠嫔妃一般,随着官家看遍这扬州美景,多半是不能了。戴公公觉得自己与吴帅总算相识一场,不妨作一个顺水人情,日后也好说话——谁知道天上哪一朵云会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