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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家仆的板子,可都是顾太太悄悄请开封府的老衙役特别训练过的,听起来山响,其实只是样子做得足,即使挨了一二十板子,也不需三天便可以活蹦乱跳;全家上下,几乎人人都有挨板子的机会,因此上这么些年来板子的秘密只瞒着顾老爷一个人。
顾三公子一语未完,头上又挨了一巴掌,顾太太的口气,真是恨铁不成钢:“死小子你就装下去吧!天天这么胡混,哪天让你爹打折了腿才知道真痛!”
好容易送走顾太太,服侍的仆妇将顾三公子安顿下来,留下小七在外间守夜,之后也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之际,顾三公子悄悄爬了起来,借着透入房中的一点星光,缓缓沉身,拉开架式,握拳推掌,展背伸腰,舒缓而均匀的呼吸,在暗夜中若不可闻。
顾三公子这一套拳,端的是行云流水、熟练之极,待到一遍走完,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挨板子留下的些许行动不便的后遗症——各位看官没猜错,顾三公子这套拳,名为“玄武十三式”,目前最大的作用就是挨打之时护住筋脉骨节,挨打之后尽快疗伤。
传他拳术的那个自称陈抟后人的游方道士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内外兼修、强筋健骨、养气益生固然不在话下,寒暑不侵、刀枪不入、落水不沉、遇火不燎,乃至于不食五谷、御风驾云,也不是不可能。
有顾老爷的算盘和板子悬在头顶,顾三公子进步
神速,但一年以后再见之时,也只不过让他挨打时和挨打后好一点而已,全无那道士所说的神通。那陈道士很是心虚地打着哈哈道这些话都是前辈高人传下来的,顾三公子倒不以为意,他又不求成仙得道,能够应付得了顾老爷的算盘和板子,已是意外之喜,又何必去苦求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他将那陈道士吹得神鬼莫测的功法,看作虚无飘渺之事,自是惹恼了对方,狠狠教训他一通,悻悻然拂袖而去时,丢下话道他还会再来,若敢松懈——言外之意,顾三公子自是明白,加之时时要惹顾老爷生气、挨打的时候多了去了,以顾三公子的懒散天性,居然也能够将这套拳法的洋洋洒洒十万字口诀记得烂熟,变化精微的一十三式七百二十招更是练得熟极而流,诚为不易。
一遍走完,顾三公子神清气爽地趴在床上发呆,心中念头转得飞快,盘算着这一回该用些什么法子才能接近那位似乎峻冷不可轻易接近的薛小娘子。
盘算良久,顾三公子忽地很是沮丧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住了头脸。
每一次都是这样。被心底深处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去接近那一个个风姿各异的女子,忐忑不安地试探着那花枝一般的面孔后究竟有无自己冥冥之中一直想要找到的某个东西,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
然而下一个机会到来之时,又由不得他不满怀憧憬地伸出手去。
第43章苦肉计
顾三公子在床上假模假样无病shen • yin地呆了三天,直到祭灶的前一日,家中忙乱,顾老爷又耽于应酬各方亲友,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顾老爷一个眼错不见,三公子已经溜了出去。
这三天里,顾三公子虽然大多时候都趴在床上、窝在房里,小七可没闲着,早已走街串巷将那薛家祖孙的来历去处打听得一清二楚。原来那祖孙二人,也是汴京良家出身,不幸逢了靖康之乱,流离至此,见地方安乐,又可以就近医治薛娘子的病痛,已是打算长居在此,因为盘缠不多,薛氏祖孙一安顿下来,便向邻居打听何处有绣架可买、何处可寄卖绣品,又将薛小娘子绣的一幅锦鸡方巾拿出来作样,据亲眼见过那幅锦鸡的茶馆何婆说,当真是活灵活现,难怪得有这个底气要在临安这样的繁华地方寄卖绣品。
顾三公子坐在茶馆中喝茶吃早点,一边听何婆絮絮感叹,一边打量着四周。这个茶馆并不在正街之上,而是面朝侧巷,因此租金和茶水点心的价格都不算高;不过紧邻正街,也不算偏僻,加之正当早点时候,客人还不少。薛家母女租住的房子,便在这茶馆对面。顾三公子大略知道那小小一间木楼里的布局,底楼前后三进,后面是厨房,中间是住房,前面是正房,楼上两进住房,后面有一个小小平台,可以晾晒衣服被褥——当然,若是家里人口多,又租不起两开间,楼下的正房和楼上的平台也会改成住房,衣服被褥都高高挑在窗外晾晒。替顾老爷打点祖业的族人,甚是精明能干,当日一见涌入临安的人潮,便建了不少这样经济紧凑的小楼,幢幢相连,临安现今地比黄金,寻常人家,颠沛流离至此地,大多囊中羞涩,难得能有一个自家的庭院,但是租住这样的小楼,好歹也是单门独户,还算体面,若是有心经营,还可将面街对巷的正户改作门面,作一个长久营生。故而不上几年,甘泉里的顾家地面上,木楼林立,人烟辐凑。当日顾三公子也是机缘巧合,恰恰看到这间楼房上高高挑起的招租旗幡,不然还得挖空心思找别的办法将薛家母女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