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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后军受袭,前锋与中军后退不能,山岭又陡峭不便攀登,只有奋力向前,不料走得十来里,又遇伏弩袭击,将前军与中军断为两截,金军主将下令弃马,踏着山道上堆垒的尸体前进。
待到冲出山谷,金军折损已经过半。山谷外十里左右的高岗上,驻扎着吴玠的五百兵马。守城必守险,这高岗离大营不远,居高临下,委实不能弃之敌手,是以吴玠派了自己的一个族侄吴晖在此驻守。高岗下挖了陷马坑,扎了铁蒺藜,又以木栅和土石垒成了三道短墙防御金人的箭枝,高岗上则架起了十八张床子弩,床子弩不便移动,故而又配了五十张神臂弓,所用均为精钢三棱箭,百丈之内,可透重甲。自山谷中冲出的金军,立足未稳,阵势尚未展开,即被弓弩压制得进
退两难。
这一战,六千金兵几乎被全歼,凤凰属下那些奉命在山谷中伏击的弓弩手,得意地吹嘘道至少有他们一半功劳,吴晖的一名偏将则冷冷说道,若无吴映所部舍身诱敌,怎么可能将这六千金兵引至这个方向?吴映至今音信全无,不知是生是死。只是众人见梁氏兄弟的两百人马,也仅以身免,除了一个毫发无伤的乌金,别无士卒生还,料想吴映也是凶多吉少。这么一说,众人的欢喜心情之上,不免泼了大大一瓢冷水。
不过,虽然领命偷袭金军的五枝精兵,大半未能回营,乌鲁与折合一路损兵折将,士气大大受挫,行军速度也被迟滞,吴玠则依托山势层层设障,多备弓弩箭枝,不求一举克敌制胜,但求每一关卡均能杀伤一定数量的金军。吴玠以为,金军便是一只无敌猛兽,伤口太多、失血太多之际,也不能再复往日勇猛。
乌鲁与折合最终行近宋军大营时,所余已不过一万疲兵,后方粮道已断,军中断粮在即,不得不先行退兵。乌鲁与折合既退,后至的没立,本就孤掌难鸣,又被折返的小温侯顺手劫了一次营,没立猝不及防之下受了重伤,难以上马,也只能退兵,再图后谋。
大局已定,吴玠传令各营,晚上摆庆功宴,虽说军中不能
饮酒,对寻常士卒来说,能够大块肉管饱,便胜似盛宴了。
戴公公自然是尊贵的主客,吴玠亲自前来邀请,看守营帐的禁军回道戴公公喜好游赏山水,常常只带了两名贴身内侍出游,一去大半日是常事,吴玠只得留下两名亲兵在帐外等候,自己先行离去。
戴法宪此时正立在后营外的高峰之上,俯瞰白雪覆盖的原野与山峦,两名内侍捧了暖炉与银炭在一旁伺候,不时随着戴法宪的话头,赞叹几声山河壮观、关隘险要、军营威武。
戴法宪的目光落在射箭场上。凤凰正在训练新招来的一批弓弩手,感觉到遥遥投来的目光,她抬起头来望向山峰上那个披着狐裘的人影,静了一瞬,微一颌首,便转过脸重又看向面前的弓弩手。
戴法宪微微笑了一笑。小凤儿还真是长大了,居然这么快便认出了他,然后还能够沉得住气,恍若无事人一般。
但是他随即皱了皱眉。只要在军营中,凤凰走到哪儿,身后似乎都少不了钱汝珍那个讨厌的小滑头。
钱汝珍在凤凰视线稍移时便已察觉到山峰上戴公公看向凤凰时那别有深意的神情,以及投到他身上的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想了一想,他低声向凤凰说道:“戴公公似乎从一开始就很不喜欢看到我。真奇怪啊,我可没有得罪过他。”
凤凰斜了他一眼。若不是知道这一点,她又何必由得钱汝珍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她还真怕戴公公一个手滑便结果了钱汝珍这个集仙峰的弃徒。
只是,凤凰怎么也没有想到,飞凤峰的护法长老,会是宫中的高品宦官。
但是知道戴公公的身份之后,又觉得这件事情,再正常不过。
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够比深受帝王信任、有权监军的宦官,更能够在暗中保护历代从军的飞凤峰弟子了。
只因为,征战沙场的飞凤峰弟子,最危险的敌人,往往不是战场上的对手,而是深宫中的帝王。
再次转过目光去时,山峰上的戴公公,已经接过内侍递上的暖炉,寻了路慢慢下山。
钱汝珍的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戴公公的动作。没来由的这样讨厌自己,对凤凰又有着隐约可察的善意——戴公公的身份,还真是耐人寻味啊。唔,无论如何,凤凰还是护着自己的不是?
吴玠的亲兵到射箭场上传送夜宴命令之后,凤凰提前放了这批新手回去。此时营中已经闹腾起来
,不少将士都欢呼着跳入涧水中洗浴净身,免得一身尘灰血污不好看相,也顾不得涧水寒冷、白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