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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公公笑眯眯地向各位将领转达官家的褒奖之言,看起来他对帐中诸将都颇为了解,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梁世佑觉得自己简直要汗毛倒竖了。
寒暄未毕,帐外传报,川中新一批粮草送到,押运官奏请吴帅派人点检查收。
重弩与粮草相继到来,吴玠心情大好,戴公公则好奇地表示要见一见押运官,吴玠不便推辞,其他人也不便告退,于是除了负责营防的两名吴氏偏将和吕长寿三人,其他人全跟着到了前营。
蜀道艰险,运粮用的全是单人推行的独轮车,在大营当中的空地上摆了满满一地,押运官是留守合州的一名吴氏家将,另带了一名文书。只是凤凰一见那名文书,便变了脸色,钱汝珍什么时候投到吴氏帐下了?!
梁世佑哈哈笑着拍拍钱汝珍道:“钱夫子用心良苦啊!”
钱汝珍满面春风地拱手作揖:“哪里哪里,吴帅为国兴兵,川中各地都佩服得很呐,这批粮草,还是各地豪商大族捐献的。钱某手无缚鸡之力,别无他能,不过能算算帐而已,捐粮的各家义民推举钱某出来进献粮草,得蒙吴帅帐下不弃,能够容我帮衬一二,委实感激不尽,怎敢居功!”
钱汝珍话说得漂亮,意思却不太客气。蜀中巨商大族捐了粮草出来,同时又推举了一个有名能算帐的师爷来办交接,这等精明倨傲,也难怪得朝中人都说蜀民难治。
这等粮草交接的琐碎事情,吴玠和戴公公本意只是过一过眼,及至钱汝珍这么一说,不免生了兴趣。戴公公笑眯眯
地盯着钱汝珍,细细问他年龄籍贯出身,读过什么书、现今在何处谋事,问得钱汝珍仿佛被鹰犬盯住的猎物一般,心头直发毛,凤凰在一旁听得暗自皱眉。戴公公恍若未觉,几乎没将钱汝珍的祖宗十八代问个清楚,这才满意地放他去办事。
于是吴玠帐下的军需官不得不满头大汗地在吴帅、戴公公和一干将领的眼皮底下办交接,钱汝珍与他各列一张几案,并排而坐,右手提笔,左手拨珠,口中唱数点检,谁家捐粮多少,一一报来,吴玠冷眼看那些粮包之上,都写了捐粮巨族的名号籍贯,蜀中有数的这些大族,无一落空,是以虽然觉得这些豪商大族太过沽名钓誉,捐个粮还生恐世人不知,嘴角却已不自觉地浮上微笑,看来吴氏一族在蜀中统兵这些年,还是深受蜀人受戴啊,所以这危难时候,才能有这番心意。
只是转眼瞥见戴公公,这番暗自得意,又多少变成了隐约的忧虑。统兵大将太受乡民拥戴,在官家眼中,只怕不一定是好事吧?
戴公公却点头叹息道:“国家危难,蜀中义民能够自发捐献粮草,是吴将军之福,更是官家之福,国家之福啊!”
戴法宪这人真是知情识趣,这么有意无意地一解释,任谁也不能再往别的方向引申了。吴玠欣慰之余,不免又有些疑惑,暗自盘算许久,转而失笑,难得碰上一个通情达理的监军使,倒让自己吓了一跳。
梁世佑抱了双臂站在小温侯身旁,笑嘻嘻地看着钱汝珍口若悬河、左右开弓,时不时又转过头去对着不远处的凤凰挤眉弄眼,小温侯和梁世佐也不时微笑着看一看凤凰。凤凰沉着脸不理会他们,心头却已火起。钱汝珍曾经三次请人提亲,都被实在瞧不上他这付惫怠油滑样的朱家老太爷给赶了出去。靖康之变,朱老太爷和凤凰的两位兄长都战死,钱汝珍也消停了一段时间,只是这三年孝期才到第二年,这个无赖便又假公济私跑到她跟前来了,成心要让大家都来看她的笑话不是!
一放一收,不到半个时辰,粮包流水般入了库房。钱汝珍自是留了下来,说道准备休息几天再回去向那些捐粮的巨族转送吴帅的亲笔道谢书信。
梁世佑回帐歇息时,却见乌金正坐在他的帐门前,眼巴巴地望着前方,一见梁世佑回来,立刻跳起,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仰着脸紧张地看着他,等待他作出安排。
梁世佑这才记起,原来自己还捡了只失巢的雏鸟回来。略想一想,各个帐篷都已满了,只有自己这一个,虽然小
,不过除自己外只住了两名亲兵,似乎要塞一只瘦鸟儿进来还是颇有余地的。当下一挥手,让人再抱一套铺盖来。
乌金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忽地瞪大了眼看着梁世佑身后。
远处凤凰正走过去,所过之处,鸦然无声。
乌金拉一拉梁世佑的衣袖,小声问道:“说书先生不是都说,女子不许入军营吗?要是发现了,要被砍头的……”
梁世佑诧异又好笑:“你说凤凰?她五哥是枢密院的要员,吴帅顶头上司的心腹,吴帅砍一百颗头也砍不到她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