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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嬷嬷是谢蓉成亲后才过来服侍的,因此对谢蓉的过去并不知情。袁不臣这么一说,她也信以为真:“舅老爷,那个外甥女,您可千万见不得啊!”
袁不臣奇道:“为何?”
孙嬷嬷瞥了谢蓉一眼,见谢蓉没反对,这才颤声道:“你外甥女她,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她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定是鬼怪,定是鬼怪无疑!”说到鬼怪二字,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尖厉起来,可见此事确实惊吓得她不轻。
谢蓉和袁不臣不约而同想到,怀阳城自有护城法阵,护城法阵又有高手看护,遭敌破坏的可能性极低。在这种情况下,鬼怪根本就不可能进城,除非有玄术高手使用术法一路护持。
心念略转,谢蓉急问孙嬷嬷:“跟她一同回来的,是否还有旁人?”
袁不臣厉眸微眯,心道:“此女果然够狠辣,听到女儿鬼魂归来,半点慈母心肠皆无,不见伤心难过,不见思绪紊乱,理智得可怕。”当年他听从安排,在信南城经营一家客店。那日谢家女儿远嫁,宿在他的客店。
依据婚俗,新郎会赶至信南城迎亲。
当时谢蓉只是谢家女的丫鬟,撺掇主子考验新郎的真心。那谢家女幼失怙恃,又无旁亲在侧,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奶娘贴身教导。然奶娘见识毕竟有限,谢家女正值妙龄,正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探索欲的时候,丫鬟的提议满足了她内心的恶趣味。
于是在新郎钱德韪到来之际,谢家女命丫鬟扮成自己,而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丫鬟的贴身婢女。如此互换身份,她就是寻思着试探钱德韪能否一眼将她认出。
这谢钱两家定的娃娃亲,又是经年未见,钱德韪哪里认得出哪个才是自己的新娘,自然是女方这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家女气个半死,却也不好当场发作,事后狠狠责打了丫鬟出气。
小姑娘的闹脾气,袁不臣当时只是默默地看着,并不放在心上。还觉得提意见的丫鬟实在是愚蠢至极,哪里有人如此挖坑给自己跳的?
然而当晚,这丫鬟就一不做二不休,将毒药下到井中,欲将客栈一干人等杀个一干二净。
要不是被店伙偶然撞见,说不定整家客店的住客、伙计连带他也都成了那酆都城里的枉死鬼了。
他问丫鬟,为何如此歹毒,连萍水相逢的人都不放过?
那丫鬟却是半点也不惊慌,反而和他谈起了交易,她说自己此举是想杀了主子,之后再取而代之,嫁入钱家。钱德韪虽然只是漕帮户堂下的一个小管事,但她有信心,能扶持着他一路做到大管事之位,说不定最后还能成为户堂。袁不臣要是肯帮她这个忙,那她日后必然厚报之。
他只觉得这婢女真是疯了,李代桃僵就不怕被人识破?
丫鬟却是低声轻笑:“知道小姐面貌者,都在这个客栈里。而钱相公,已经认定了我就是谢家小姐。只要客栈里谢家的奴仆一死,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袁不臣这时才明了她之前撺掇主子在钱德韪面前调换身份的用意。
当时新朝未立,时局纷乱,就算整个客栈的人全都死光,旁人也只会以为乃流寇作乱。她在井中下毒,目的是杀死谢家女和一帮奴仆,至于其他人,不过是那惨遭殃及的池鱼。而因为习俗的关系,新郎等并不借宿在这个客栈里,无需担忧他喝了毒药坏了计划。
富贵险中求,此女为了摆脱奴仆的身份,做事可谓是心狠手辣。
身为下贱,竟能做到此等地步。袁不臣此前还从未见过,世间婢女纵是有心往上爬,多数都是些略有心气却蠢不可及之辈。他也想知道,若此事能行,她日后是否如她所言,能够平步青云。促狭心一起,兼之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便帮了她一把。若她日后真有那个造化,自己握着她的把柄,不怕她不听话。
二十多年倏忽而过,此女子果然实现了当初的宏愿。在这二十多年里,她嫁人生女,操持家事,辅助丈夫,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本以为这漫长的时光,足够消磨她的心志,和家人的朝夕相处,能让她生出一颗柔软之心,现在看来,自己实在是太天真。
袁不臣轻轻叹息,此女已经坏到了骨子里,实难改变。就连亲生女儿的死,也无法令她动容几分。
谢蓉哪里知道袁不臣内心的感慨,一双眼睛紧盯着孙嬷嬷,要她口中的答案。
孙嬷嬷当时只顾着害怕,哪里还能留意到有没有其他人随伴在钱玉身边?
但夫人又用眼神逼视着自己,不能不开口:“好、好像是有……有吧?”
谢蓉怒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好像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