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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沁接过丹筝递来的牛皮茄袋,喜上眉梢,嘴上薄责,“说好不在府里这么叫我,岚鸢,快去帮她长长记性。”
不等岚鸢上去咯吱痒痒肉,丹筝就嬉皮笑脸给自己掌嘴,打得又虚又浮,“我这张嘴啊,该打,真该打。”
方沁将茄袋放在掌心解开,捧着心头肉般谨慎,缓缓剥出里头几颗亮白的雪花银,瞠目道:“这许多?”
丹筝料到她惊讶,咧嘴笑道:“娘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可是名声在外,身价高涨啊。”她说书似的眉飞色舞,“还是那位买秋海棠的小官人,那六张有三张是他买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画商说那小官人是个怪脾气,将你的三张画夸得天花乱坠,又说你那张猎兔图上的鹰不叫鹰。”
方沁颦眉,洗耳恭听虚心求教,“那叫什么?”
丹筝见她兢兢业业对画上心,一时不忍,“叫…老母鸡。”
岚鸢在旁“嗤”地笑出来,又给硬憋回去,肋骨忍得发疼。
那厢方沁怏怏往杌凳一坐,两手在绉纱裙上攥成拳,“好浑蛋的一张嘴。”
她十三岁便能摹《沙汀鸳鸯图》1,哪听得这种撒泼打滚式没由来的侮辱。
花鸟画巧密精细,她落笔前都要先看,看进眼里再执笔作画,莫说一模一样,就是比活物更胜一筹也有把握。她几位老师都曾说过,画得像,不是多了不得的本事,画的比真的耐看受看才是功夫。
雀鹰是方临玉院里养的,为了画它,方沁将它借来养了半月,换下来的羽毛一根没扔,俱收集起来仔细琢磨。
岚鸢还玩笑,说养久了有感情,送回去后将那捆毛修理了扎成毽子如何?见不着活的,每日踢一踢睹物思鹰也好。
是以,这只不速之客“老母鸡”成了方沁的心魔,在她心上大摇大摆踱步,让她不堪其扰,恶气萦绕喉口难以咽下,吃什么都没了好滋味。
有人遇到糟心事仍然能吃能睡,也有人远没那么走运。
长久的隐忍会将人心刓凿得千沟万壑、面目全非,内心深处幽暗的念头被某时忽然点着的火光照亮,眨眼烧成熊熊烈火,烧光这世间所有亏欠。
待春风吹起,再度抽芽,焕发新生。
“曹编修且留步。”
翰林院庭院葳蕤处,有一神清骨秀的峻拔人影正款步穿行。
被人叫住,瘦削有力的脊背微顿,斯斯文文逆光踅身看向来人,见是方临玉,他眼睛浮现几成堆砌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