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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好奇:“然后呢?”
“他没有作声。”能令我主动发问,这让西莱迪骄傲起来,“那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后来我父亲发现他在附近租了一个房间,就在一条街以外,桑西亚·法奈斯太太住处的顶楼。”
“那女人可是个老风骚!”
西莱迪得意地翻了个白眼,为他接下来想说的那些,自以为不那么孩子气的话题:“那个男人,我母亲说他非常英俊,身体瘦高,白皮肤就像新浇铸的雪花石膏。”
“哈,你母亲的品味。”有人在讪笑。
我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你没见过他?那个人?”
西莱迪过分明显地犹豫一下:“我见过,好几次。他来店里,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盯着看很久,但是很奇怪。”
那个男人,他注视物品和注视人的时候,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可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会动。瞳孔?或者别的什么。
“什么意思?”
我们的确都不明白西莱迪的意思,但他脸上的表情不乏恐怖,这让我们安静下来,开始互相观察彼此的眼睛,最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一个人的瞳孔在看人的时候会动。于是西莱迪成功了,他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兴趣,关于那个富有、古怪、英俊的男人。
作为一个孩子,西莱迪发现的足够多,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发现了什么。至于我,我感觉他的讲述有哪里渗出熟悉味道,却又想不起是什么。
第5章5
5
我们决定干点什么。
这个决定是在西莱迪持续报告之后做出的,他说那个男人除了去他家店里,还去过很多其他地方:港口、集市、广场、各类店铺和工坊,这不太像一个游客会做的,也看不出他有久居的意思,且多数他出现的时候,暮色已经疲倦,都懒怠照亮运河上那座哥特柱廊最尽头。
一个喜爱在傍晚和黑夜出现的男人,且不是为了光临一座又一座剧院或妓院,这就有点令人不安了。
这些消息当然不是西莱迪能获得,他父亲在几次生意之后,对富有的陌生客人产生了疑虑,更多也可能是受够了妻子不加掩饰的爱慕眼神。热那亚绝没有小到连一个杂货店老板都能轻易跟踪和探听一个来自远方的陌生人。但也许正如西莱迪所说,这个男人过分特别了一点,因此一些新闻不免在他父亲常去的那几家小酒馆里默默传开。
这些说法得到了法奈斯太太不假思索的证实,尤其在她摆弄半新帽子的时候,更是滔滔不绝。
“他去过‘月亮草’,而且一定呆了很久,回来时身上沾满的香气把楼梯都熏得像个上等包厢。你知道,我闻得出那股子富贵味道,毕竟我收到过那家店的岩兰花蜡烛和甘松香水作为礼物。”
她才不会告诉你那是两年前的事了,而且蜡烛只有半打,向她献殷勤的情夫跟我父亲的猎犬总管沾那么一点亲戚。讨这点便宜不是难事。至于香水,那可真是天晓得。
一个男人四处乱逛,目的不详,并且莫名富有,按理说这同我们这群皮猴毫无关系,热那亚总督都未必会操心此事。引起我注意的是“月亮草”,使得西莱迪一再鼓动我们的理由则是他从未被如此关注过。无论如何,这男人是他发现的,古怪也好,神秘也好,虽然毫不相干,却仿佛都有他的一份。他太想加入我们了,前提是不经打斗,那样他一定输。
所以我们该干点什么?孩子头不是我,是十一岁的里卡多,打闹中赢我比较多的一个,也因此比较尊重我的意见,毕竟他拿的是我父亲的钱。
里卡多看着我的眼睛,指望我说点什么。而我在思考,一个经常前往“月亮草”的男人……“他很有钱。”
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赤裸裸说出来,但通常情况下并不意味着要做什么。
里卡多的漆黑眼睛斜向一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是的,他很有钱。”
我相信父亲绝对不会赞同我接下来有点想做的事。穷孩子们的盗窃行为我从来不会参与,当然也不会去首告,只是好奇旁观他们如何穿梭于人群,利落割掉商人和小贵族们腰带上的钱袋或者镀金香盒,从妇女的提篮里扒走面包和一两只水果。
这是不对的,我知道,但也被父亲告知,我没有资格阻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途需要跋涉。如果他们不情愿这样做,大可以去制船工场劳作,或者去乡下农场饲养牛羊与马匹。去磨坊、玻璃工坊做学徒……但在他们想到和想通这一切之前,他们仍然会在暗巷里出没奔跑,直到像屋檐上陈旧破碎的滴水兽一样,某一天一头摔碎在街边。
而抢劫是另一回事。恃强凌弱是会被父亲严格制止的行为。我没受过体罚,和父亲、以及街头孩子们的殴斗当然不算,不过我见过本家的堂亲们被鞭打,男人们面容苍白,表情不自觉扭曲生硬,被剥光衣衫放倒在长凳上,不准捆缚手脚,更不能堵住嘴,每一声哀叫和告饶都只配多加一鞭,据说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鲜卑三姓的男子受责必须有此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