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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素月和玄月看起来十分想像,以至于当初罗刹鬼把玄月带过来时慕容光以为素月的病全好了,慕容光尚且难以分辨二人,况且外人。
素月是慕容光的养女,素月自小被卖到女子乐坊,慕容光是女子乐坊的投资人之一,也就是一千四百年后《公司法》所称的隐名股东。这样,慕容光便发现了小小年纪便毓秀灵动的素月并刻意加以培养,为她请了长安城最好的老师,不到三年,素月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甚至有一次江州司马白居易回长安时,慕容光带着素月和她的十几篇诗稿拜访了白居易,白居易一口气读完诗稿,爱不释手,赞不绝口,若有所思,怅然若失。
不久,素月的诗名便震动了长安城,自然也惊动了素以爱才好色(尤爱才艺颜色俱佳的少女)著称的唐宣宗,一道圣旨便宣素月进宫,慕容光起初并不愿意,因为素月他也喜爱,本来是想留着自己用的,只是圣意难以忤逆,只得把素月打扮一番,选了个良辰吉日,送进宫去。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小七他们从长安回到昭关镇,时间并没有回溯到十年前,他依然是长安城那个英俊的少年,春藤还是那个娴静温婉的少女,玄月的风格也没有变,还是那个灵动又俏皮的姑娘。
时间流逝带来的也并非全是好事情。妙香便由十年前那个风韵荡漾的少妇蓦然变成了一个垂垂迟暮的老妇。她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她在无尽的等待中日渐憔悴,在日渐憔悴中慢慢枯萎,在慢慢枯萎中身染重病。直到有一天她坐在镜子面前差点被镜子中那个头发灰白、面容枯槁、皮肤如蛇脱一样苍白透明的老女人吓了一跳,她知道,若是玄明他们再不回来,她怕是熬不到冬天了。
好在玄明他们在夏未至时就回来了。只看了玄月一眼,妙香便知道短短的夏秋冬三季玄月竟然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长大了十岁,但霎时间她又想也许她所认为的夏秋冬三季也便是十年,她被自己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弄得稀里糊涂,索性什么也不想。
她挣扎着起身,不顾玄月的劝阻,手脚麻利地给他们做了一桌子菜,看着他们吃饭,她便心满意足地躺下来,一连睡了三天。
当初夏橙黄的日光透过蚊帐照在她的脸上时,妙香感觉到了灼热和一种新生的力量,但同时她感觉到了这种新生力量只前进到了她的肌肤便停滞不前了。不知不觉,她的眼眶中满是泪水,她知道,她在这个人世间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千万倍地拉长,她想好好陪陪她想爱的人。
而现在,她只能睡在这张玄明也睡过几晚的床上起不了身,也许至死她都没法离开这张床,这张床也见证了她的爱情、她的等待、她不眠夜的思念,能死在这张床上,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走在初夏的黄昏,悲恸时时袭扰,回到昭关才几天,玄明便瘦了一圈。自在昭关疗养院看到天堂眩目的光又重回人世间后,他便决定要用余生来纠正前半生的错误,哪怕是受尽委屈也要取悦妙香,如果妙香也因此而愉悦的话,以前所谓的凛然不可冒犯的尊严、对待才子恭敬有加的礼仪、在爱情的微妙平衡中稍稍居于优势地位的沾沾自喜,等等,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愿意放下所有的自尊,只愿看到妙香端坐在八仙桌的对面笑吟吟地为他盛上一碗羹汤。而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死神将把她从他的身边带走,当初,死神要把他从她身边带走时忽而停下了脚步,现在,他也要这么做。
无论如何,他要救她,因为救她等于救自己。
春夏夜都太短,端坐在灯下,不觉已是鸡叫三遍了,尽管玄明十分困倦,但根本睡不着,这些天,他给妙香试过了很多方子,连还阳草口服液也用了,可是毫无效果,到现在,他真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他和拐脚六商量,想把妙香送到南京或是上海的大医院去,但商量来商量去觉得送去也毫无意义,南京或是上海的大医院对待这种疑难杂症的唯一有效的治疗方法便是“全面移植法”,也就是除了病人的四肢外,把病人的器官移植一遍,这样病人的病自然也就好了。但这样的疗法最大的问题是,很多病人根本捱不到器官移植一遍便已死了。
余下的时间日益稀少,玄明心急如焚,眼下的世界找不到救治妙香的方子,那便去过去的世界或是未来的世界去找,可是过去的世界哪里才会有这样的方子呢,未来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玄明忽然想到,就在他去长安城尚未来得及完稿的关于黄巢与中国发展趋势那本书中曾提到过,黄巢在河南道贩卖私盐,有一种相传是从美人鱼身上得到的玫瑰色的盐叫胭脂盐,听说可以治疗百病,世间十分罕有。凡得胭脂盐者,都是要登记造册要进贡的,凡有私藏者,都是要治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