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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者，经历过战乱的女皇远比先帝强硬，之前一番清洗，京中世家十去七八，连女皇母家的叶氏也只能凭借固守京师的功勋苟延残喘。刑场上血迹未干，女皇对清远一脉的爱重又是有目共睹，谁敢拍着胸口保证，此时站出来唱反调，不会被当成杀给猴看的那只鸡，拖出去一刀“咔嚓”了？

出于种种考量，当看到两位天子重臣——已经调任户部尚书的李学阳和礼部左侍郎柳延枫都保持沉默时，朝堂诸公都聪明地闭上嘴，坚决不给自己招祸。

消息传到京营驻地，西北一派将领却是反应迥异，以何铮为首，众人无不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人小心翼翼道：“那咱们以后如何称呼少帅？王爷，还是……娘娘？”

何铮正饮着茶，冷不防被这一句惊着了，一口热茶呛进嗓子眼，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殷策，就见四境统帅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施峤方才的惊天之语，这才长舒一口气，抬手在施峤脑门上重重磕了下：“说什么呢？少帅是皇上的夫君，自然应该称君上。”

没见识的施参将恍然，捂嘴不吭声了。

于西北军而言，慕清晏和殷策关系并非机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想到女皇手笔如此之大，竟然力排众议，将“帝君”的名分昭告天下。

然而仔细一想，这于殷策……或者说，于整个清远侯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与女皇成婚，日后诞下的孩儿便是名正言顺的大胤储君，这意味着清远一脉的血融入了社稷国祚，清远先祖亦是大胤君王的父系血亲，自此与盛世荣光浑然一体，千秋万代流传下去。

再没人能指摘猜疑他们，“不许将军见太平”的悲剧也永远不会上演。

想通个中关窍，何铮只觉浑身松弛，仿佛卸下了压住胸口多年的一块千钧重石。他不见外地拍了拍殷策肩头，说了句只有两人能明白的话：“这可是大喜事……少帅，你熬出头，我也就放心了。”

殷策抬头，回给何副将一个极浅淡的微笑。

他明白何铮的意思，都说天威难测，君臣相得时将你高高捧起，恨不能权倾朝野、荣宠无双，一旦生了猜忌，登高跌重只是转眼的事，莫说小命，死后能不能捞具全尸都是两说。

惟有如此安排，才能叫统领四境又位高权重的议政王得一个善终。

于清远一脉，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按照大胤礼制，新婚夫妇于大婚典礼前应避而不见，可惜这一条对即将出炉的女皇与帝君夫妇不成立。自从入主京城，殷策便习惯了在勤政殿过夜，回宫的频率比回府还高，仿佛数代积累的清远侯府成了摆设。

于是这一日，难得政务并不繁重，殷策架不住慕清晏的央求，带她回了一趟侯府……也就是如今的议政王府，权当看稀罕。

与女皇想象中差不多，五进府院看着气派，里头却疏阔得很。庭院里只有松柏，奇花异草一概不见，屋里更是简练如洗，什么金珠玉器、古玩珍宝只存在于民间话本里，唯一能称为点缀的唯有书案上的白瓷瓶，里头插着一簇金黄灿烂的菊花，叫这雪洞似的书房平添了些许韵意。

慕清晏起先还瞧着新鲜，越看越皱紧眉头：“勤政殿已经够简素了，好歹还有些陈设装饰，你这儿怎么跟和尚庙似的？”

殷策不冷不热地盯了她一眼：“臣若是和尚，皇上是什么？”

慕清晏想了想：“和尚还俗娶的媳妇？”

举重若轻的议政王没绷住，抿嘴笑出声，抬手在慕清晏额顶揉了把。

慕清晏头一回来侯府，看什么都新鲜，知道殷策纵着自己，干脆搬来圆凳，踩着攀上书架顶层，将积了不知多少灰的大盒子一一搬下。

殷策从老管家手里接过托盘，眼看慕清晏顶着个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盒子，整个人摇摇欲坠，顿时吓了一跳：“主上小心。”

他不过身形一闪，人已抢到慕清晏身后，抬手揽住女皇腰身，将人轻拿轻放地抱下来：“怎么跟个猴儿似的？一眼瞧不见就溜高窜低。”

慕清晏没理他，不无好奇地打开盒子，只见里头装了把一臂长的软弓，看着像是小孩开蒙用的。

她试着拉了拉，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拉满一半，额角沁出亮晶晶的汗珠：“我跟你提过没？等咱俩大婚后，我想大赦天下。”

殷策将甜汤端到近前，感觉哄女皇开金口就跟哄小孩喝药一样困难：“提过一嘴……怎的？”

“周将军在诏狱里关押了有一阵，反思的差不多了，我琢磨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人放出来，”慕清晏说，“还有烈月真和薛禅，一直关着也不是个事，朝堂那帮老狐狸总让朕以仁德教化四邻，朕就如他们所愿，将人放回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