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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眼底有颓败，有怨愤，更多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慕清晏忽然意识到，太后一次又一次耳提面命，不仅是挑拨离间这么简单，她是真心实意将清远一脉当成慕氏正统的威胁，所以才要除之而后快。

“有句话，朕曾同明哲说过，今日不妨再同太后说一遍，”慕清晏没再假情假意地称太后为“母后”，冷淡之意只差写在脸上，“大胤江山绝不会落在世家手上，可若明哲想要，朕心甘情愿交给他。”

“卧榻之侧又怎样？朕的卧榻之侧，就是给他睡的！”

慕清晏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能力范围之内，她不介意捞一把天下苍生，但是将那层朝乾夕惕的皮囊扒开，里头依然是一副痴恋殷策的心肠。

既然立定了“恋爱脑”的人设，就不适合再玩同床异梦的野心家把戏，稍有不慎就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最要紧的是……崩人设！

慕清晏脚步轻快地溜达出颐宁殿，就见阶下站着一道颀长身影，身披萧萧青竹，人亦如青竹般挺立。

慕清晏下意识顿住步子，多少带了些心虚——殷策自小练武，耳目远胜常人，连百步外飞过的一只麻雀都能捕捉到。她唯恐殷策听见自己方才的“豪言壮语”，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询问，只得讪笑着凑到近前，伸手扯了扯议政王的袍袖：“你什么时候来的？”

殷策勾了勾唇角：“有一会儿了。”

慕清晏笑得越发谄媚：“怎的不进去？在风口上站着，着凉了怎么办？”

女皇生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两只杏核眼眯缝成弯月牙，像只撒娇卖萌的猫儿。殷策一个没忍住，眼底浮起笑意，想要轻抚慕清晏发顶，对着那副冰冷坚硬的金凤帝冕却是无处下手，只得半途拐了个弯，在她白生生的腮帮上掐了把。

慕清晏捂着脸，表情夸张地抱怨：“疼！”

殷策忍俊不禁，负手朝宫外走去。慕清晏追在他身后，嘴上一叠声道：“有事你让青棠传个话，自己跑来做什么？身子才刚好些，也不怕得了风寒。”

殷策放慢脚步，任由慕清晏借着袍袖遮掩，曲指勾住他手腕：“有件事须向主上禀明——停云醒了。”

慕清晏倏尔抬头，惊喜之意毫无遮掩。

也许是身子强健，也可能是女皇孤注一掷的输血疗法起了效用，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的萧指挥使奇迹般地捡回一条命，令一干御医跌破下巴，直呼“苍天庇佑”。

慕清晏拎着裙摆，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偏殿时，萧霁正斜倚枕上，就着太医的手服药。瞧见慕清晏，他本能要下地行礼，却被女皇摁住肩头怼回枕上。

“这时候还讲什么虚客套，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慕清晏无须宫人伺候，自己拖来圆凳坐下，又倾身去探萧霁额头，“感觉怎样？伤口还疼吗？”

萧霁伤后动作迟缓，稍稍慢了一步，那只柔软滑腻的手已然贴住额头。他微不可察地一僵，心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头顶，险险要在脸上蒸出酡红时，却看到紧随慕清晏入殿的殷策。

萧霁身体微颤，血色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退下脸颊，他不着痕迹地往后一缩，与慕清晏拉开距离：“蒙皇上关爱，臣已无大碍。”

慕清晏没留心他的异样，兀自不厌其烦地数落道：“什么叫没大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就知道什么叫睁眼说瞎话！朕就不明白了，怎么但凡从西北军出来的都这么爱逞能？可见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女皇一边说，一边没好气地瞪了殷策一眼，就差把“都随你”三个字明晃晃地刻在脸上。

惨遭躺枪的议政王摸了摸鼻子，默默靠墙站好。

慕清晏犹不放心，把赵有宣叫到近前，细细询问了一通，得了“并无大碍”的准话，才将赵太医放出去煎药。如此折腾了一番，还是素辛趋步入殿，小声提醒道：“皇上忘了？您宣了李阁老觐见，人就候在外殿。”

慕清晏轻轻一拍脑门，回头看向殷策时，却发现议政王站在原地没动，不由一愣：“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殷策对她笑了笑：“臣还想叮嘱停云两句，皇上先去吧。”

慕清晏想起萧霁出身西北军，就如殷策左右手一般，此番遇险，殷策这个当主帅的只有更心疼后怕的份，私下里说两句体己话也是情理之中。她于是不再多问，只叮咛萧霁养好身子再回锦衣卫当差，便带着素辛转出殿外。

一时间，殿中只剩殷策和萧霁两人，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萧霁不自觉地攥紧被褥，抬头看着昔日主帅，几次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好似被小针戳了，鼓足的勇气漏了个干净，一个字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