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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传得人尽皆知,错不了,”薛禅面目沉冷,拍抚着烈月真后背的手势却极轻柔,“大胤天子扣押了殷策,他的部下一时情急,竟带人闯进宫里,现在殷策和他的部下都被关进了诏狱——听说那是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只要进去了,不管有罪没罪,都得脱层皮。”
烈月真放声大笑,笑到一半岔了气,又是声嘶力竭的咳嗽。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厉害,薛禅颤抖着用帕巾擦拭她嘴角,洁白的布料上很快沾染了一抹血痕。
“我要……替可汗报仇!”烈月真嘶声道,“殷策……必须死。”
“是,他必须死!”薛禅痛心地看着烈月真,“他触及了大胤天子的底线,必死无疑,就算大胤天子不杀他,也有人替咱们动手……可是可敕敦,您只有活下去,才能亲眼见证殷策的覆灭!”
烈月真喘得发颤,脸上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我不仅要见证……他,他们杀了可汗,我要亲手替可汗报仇!”
她猛地抬头看向薛禅:“辽东军有动静吗?殷策被大胤天子抓了,他的部下不会再听大胤天子的调派……这么好的机会,谢昭琅会放过吗?”
“他不会的,”薛禅替烈月真擦了擦额角冷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您放心,您等待的时机,马上就要到了!”
谢昭琅站在辽东军驻地前,此处有一带矮丘,可以遥望如珠似玉的大胤都城。那曾是他心底隐藏最深的肖想,当真置身其中,却发现原是镶金嵌玉的牢笼,人在里面困久了,迷了心窍、失了神识,便成了受权势驱使,只会拼命撕咬的兽。
谢昭琅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那是叶如晦亲笔写的,内容几乎能背诵出来,可见瞧过了无数遍。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也猜到那人是谁,却没有回头。须臾,一袭大氅披上肩头,叶清婉柔婉的声音徐徐传来:“已经是九月,京城虽比辽东好些,但也是秋凉的时节,少帅还是要保重身子。”
谢昭琅闭上眼:“你是来劝我的?”
叶清婉微笑着摇了摇头:“少帅心中早有定论,又何须旁人置喙?”
谢昭琅回过头,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叶清婉循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我是在京中长大的,最清楚京中人的嘴脸……在他们眼里,‘权势’二字分量之重,连血脉亲缘都要退避三舍,今日许给你的,明日便可收回,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谢昭琅似乎嘘了口气:“但你父亲毕竟救过我。”
“害你的是叶家人,救你的也是叶家人,翻覆之间,只是为了一个利字,”叶清婉轻声道,“他们忌惮议政王,是忌惮他手中兵权,同样的理由,对你也成立……既然他们容不下议政王独断朝堂,又怎会将机会拱手让给你?”
谢昭琅背在身后的手虚虚攥动了下,仿佛要把什么捏进手心:“只要八万辽东军在我手里,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叶清婉踮起脚,将他肩头的大氅领子揽了揽,细细系上束带:“但我觉得害怕……那里是锦绣乡,亦是金丝笼,在里头呆久了,不是障了目,就是移了性。”
她深深望着谢昭琅,眼底是不能显露于人前的脉脉情愫:“我的三郎应该像辽东的海东青一样,翱翔九霄、耸动风云,而不是困在笼子里,为了方寸大的利益撕咬争斗……”
她话音一顿,昔日名动京城的贵女,脸上带出一丝与教养不相符的讥诮与冷嘲:“太难看……也太愚蠢!”
轻柔的三言两语仿佛当头棒喝,砸碎了谢昭琅的野心与渴望。他脸色变换不定,却没有立刻开口,显然对于那个近在咫尺的位子还有些许不舍。
叶清婉垂下眼:“我与勤政殿自小相识,深知她的秉性……她看似行事乖张,实则自有城府——单看她能从我那位好姑母手下偷天换日,纵走议政王,便可见一斑。”
她轻声细语,仿佛在问谢昭琅,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这样厉害的角色,会这么容易受人蒙骗?就算是鸟尽弓藏……入京朝贡的北戎人可还没走呢。”
谢昭琅如梦初醒,猛地回头看向京城方向。
勤政殿前的动静瞒不过满朝文武,然而百官好似事先约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齐刷刷当起锯嘴葫芦。
究其原因,实在是朝堂诸公在女皇跟前吃过太多次挂落,知道女皇陛下对议政王的爱重,轻易不愿碰这个硬钉子。
谁知就在这时,一封奏疏送进勤政殿,打破了僵持的沉寂。
确切地说,这封奏疏并非弹劾,反而为殷策说了不少好话,除了应有之义的历数功勋、撇清关系,最后还加了至关重要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