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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自知罪重,待得少帅归来,怎样处置都不敢有怨言,”施峤嘶声道,“可将军您这一去,便是坐实了少帅逼宫谋逆的罪名!将军三思啊!”
周思远冷笑:“皇家人一贯刻薄寡恩,少帅到现在都没出宫,焉知不是中了那女人的毒手?我不去,干等着少帅像老侯爷一样,糊里糊涂送掉一条性命不成!”
施峤不知老清远侯与先帝旧事,闻言不由一怔。周思远却将他一脚踹开,大步流星地走了。
西北军从来雷厉风行,周思远一声令下,留守京中的三千轻骑不过一炷香就已集结完毕,直奔宫城而去。
守卫宫城的禁卫却是成分复杂,既有腾骧四卫剩下的旧人,又有重新招募的寒门子弟,更多则是出身西北军的精锐将士。虽说被编入禁卫时,殷策曾亲自训话,命他们效忠天子,以君命为先,可议政王毕竟是昔日主帅,要说心中全无挂念,纯属扯淡。
正因如此,乍一撞见周思远来势汹汹的拼命姿态,戍守宫门的禁卫没了主意,竟被他长驱直入地闯了进去。闻讯赶来的萧霁拼死拼活,好容易带着锦衣卫拉起防御线,将周思远拦在勤政殿外。
“呛啷”一声,却是绣春刀出鞘,泛着寒意的刀锋直指周思远:“周将军,你带人闯宫,是想做什么?你眼里可还有君臣忠义!”
毕竟是昔日同袍,周思远咬了咬牙,没有直接闯进去,人却梗着脖子杵在原地,一只手按上腰间佩刀:“我今日入宫,只为少帅一人!还请皇上放还议政王,给戍守四境的同袍将士一个交代!末将就算粉身碎骨,亦是心甘情愿!”
萧霁心口砰砰乱跳,既怕周思远不管不顾地闯进殿去,惊了女皇圣驾,又怕姓周的落下一重“逼宫”罪名,平白赔上一条性命,于是给他递了个眼色,低声斥道:“少帅突发旧疾,正在勤政殿中养病,待得病愈,自会出宫……你即刻退下,皇上顾念旧情,兴许还能压下此事!”
谁知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提到“旧疾”,周思远耳畔嗡一声,脑中那根本就紧绷的弦被这充斥着险恶意味的两个字割断了。
他摘下头盔,狠狠摔在地上,仿佛连着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一并丢弃。佩刀“刷”一声出鞘,不闪不避地迎上萧霁的绣春刀:“给我滚开!今日若见不到少帅,我就将这鬼地方夷为平地!”
萧霁抬头对上周思远血色赤红的双眼,心下惊骇不已,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周遭刀戟成林、寒光森森,无形杀气冲天而起,连宫墙上落着的鸟雀都受了惊,迫不及待地振翅逃亡。
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身后传来一句冷冷的:“你要将哪夷为平地?”
这声音简直再熟悉不过,周思远和萧霁齐齐剧震,一个抬头一个回身,就见汉白玉石阶尽头,殷策身披大氅,负手而立,目光冰冷隐含煞气,竟比周思远手中长刀还要森寒逼人。
周思远眼眶瞬间红了:“少帅……”
“闭嘴!”殷策乍闻周思远带兵闯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得打了照面,恨不能抽这棒槌一记大耳刮子,“别叫我少帅,本王手下没有你这等悖君忘义的混账东西!”
殷策为人端方,鲜少如此声色俱厉,周思远不敢怠慢,跪伏在地,一字一句都含着血泪:“末将知罪……可是少帅,末将不能眼看着您走上老侯爷的老路!”
殷策心头剧震,做梦也没想到埋葬了十多年的血色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翻出,他一时毫无准备,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发颤。
“老侯爷是被人害死的,有人给他下了牵机,他死得冤枉啊!”周思远声泪俱下,“少帅,那是您的生身父亲,这么多年的沉冤……您真的不恨,不怨吗!”
殷策太阳穴如遭重锤,青筋颤作一团。他尝到喉头泛起的腥甜,有那么一时片刻,眼前泛起混乱的血色,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眼睁睁看着父亲毒发身亡而无能为力的失怙少年。
然而下一瞬,他听到身后传来轻细的脚步声,熟悉的龙涎香随风飘来,萦绕鼻端。
是慕清晏。
殷策闭目片刻,猛地睁开,瞳孔中的血色和混乱被四境统帅刀锋般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一字一句冷如铁石:“清远侯府只有忠国之士,没有叛君之臣,你把西北军当成什么?你周思远的私兵不成!”
“本王限你一炷香内,令西北军退出宫门,慢一步我亲手斩了你!”
周思远:“少帅!”
殷策懒得与他掰扯,一脚将人踹了个趔趄:“给我滚!”
周思远几乎将牙根咬出血,入宫之前,他满心满念是老清远侯之死,恨不能跟御座上的女帝拼个你死我活。待得入了宫,见到殷策好端端站在眼前,骨子里的敬畏和服从卷土重来,下意识便要遵从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