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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漆黑的院落里亮起灯,窗纸上透出朦胧的光晕。小厮被一路引至厢房,垂落的床幔被人掀开,床头的烛灯映亮了女人苍白而消瘦的面孔,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好似沉沦地狱的亡魂,饥渴又怨毒地仰望着人间。
“我家老爷命小人传话,”小厮低垂着头,竟是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机械重复着主人的话,“他可以与您合作,但他只对议政王出手……无论您想做什么,都不能把皇上牵扯进来。”
床上的女人“咯”地轻笑一声,嘲讽又怨毒。
“也好,”她说,“你们的皇帝杀死了我的丈夫,我便要她也尝一尝,心上人死无全尸的滋味。”
是烈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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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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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月真自打遇刺中毒,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虽然靠着北戎特有的巫毒之术勉强保住一条命,人却变得极其虚弱,每一日都是在药罐和痛苦中煎熬。
即便如此,她依然选择拖着病弱之躯,从北戎草原不远千里地潜入大胤都城,就是为了让谋害狼王的凶手付出代价。
“大胤皇帝欺骗了我,相信她是我此生犯下的最大的错,”叶家小厮离去后,烈月真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捂着嘴唇的手指缝隙中渗出血丝,“是我……害了可汗!”
她再也发不出声音,肺部的淤血和痰沫堵塞了气道,几乎要了她的命。一旁的薛禅放下药碗,十分熟练地取出一瓶香料,点燃后压在茶杯里,特殊的气味盘旋而上,充斥于阴暗闭塞的房间。
烈月真嘶喘着吸了两口气,僵硬的肺脏终于破开缝隙,救命的空气涌入气道,勉强平复了气息。
“害死狼王的是中原人,不是您!”薛禅痛惜地看着床上的女人,昔日艳冠草原的北戎王妃,如今却只能缠绵病榻苟延残喘,每一次意识到这一点,薛禅就心如刀割,“我们一定会让中原人付出代价!”
然后他手腕一紧,却是被烈月真死死扯住袖口。
“叶如晦不想把大胤皇帝牵扯进来……可以,我如他所愿!”烈月真咬牙切齿,“我、我要大胤皇帝,亲手杀了她的心上人!”
“只要殷策死在大胤皇帝手上,大胤最坚硬的‘核’,就会轻而易举地……崩成碎片!”
夜色中的京城暗流涌动,阳光下的大胤朝堂亦是刀光剑影。翌日朝会上,百官不出所料地吵成了鹌鹑,核心议题只有一个:是否应允北戎提出的和亲人选。
在朝堂诸公眼中,如今的大胤百废待兴,能不动刀兵还是和平解决边境问题的好,因此联姻必须提上日程。然而在他们的设想中,联姻人选当以文官为佳,既断了北戎人借武将之力兴风作浪的念头,也能杜绝边将与邻国内外勾结,行不轨之事。
可惜,他们算盘打得精,北戎人亦不是吃素的,两边争得不可开交,真正有权一锤定音的那位却高居御座,自始至终冷眼旁观。
就慕清晏个人而言,是非常乐意成全彼此有好感的一对男女,之所以迟迟不表态,只是因为顾忌殷策的态度。她分出一耳朵听着北戎使臣和百官的争执,眼睛却不时往丹陛下瞟,只见殷策端坐位上,垂着眼睛似听非听,仿佛并没将这场争论放在心上。
自从敕封议政王,慕清晏打定主意要给殷策塑一层荣光金身,不仅许他见君不跪,连上朝议事都借口殷策旧伤未愈,给了他赐座议事的特权——便是当年太宗皇帝嘉奖摄政王,也不过如此。
殷策本想固辞不受,然而女皇陛下说一不二,他推了几次推不掉,又不便在群臣面前削女皇的面子,只好若无其事地端坐朝堂,尽忠职守地当一根定海神针。
他将北戎使臣与朝堂百官的争执听在耳中,心里逐渐生出一个想法,抬头却对上慕清晏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目光交汇的一瞬,几乎勾挑出几分缠绵的意味。
殷策干咳一声,匆匆低头,顺带将心口悸动小心藏好。
朝会照旧没争出什么名堂,散朝往外走时,殷策却被人叫住。他回过头,就见李学阳赶上前:“王爷留步。”
殷策隐约猜到李尚书想做什么,客气地点点头:“李尚书有话说?”
李学阳看着裹在锦绣朝服中的议政王,心中并非没有感慨——他依稀记得两年前,殷策孤身入京,受到太后猜忌、群臣讨伐,一条性命险些葬送在大理寺刑狱中。如今不过两三年光景,昔日饱受忌惮的边将,已然成为实打实的朝堂第一人,尊荣权柄不过一人之下,际遇之翻覆悬殊,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方才朝会之上,王爷一言不发,下官私心以为,对于这门婚事,王爷应当是有自己的看法,”李学阳说,“请恕下官冒昧,王爷可是不赞成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