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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与西北军争斗多年,从没讨得过便宜,一个殷策已经让你们筋疲力尽,”萨尔兰缓缓扫视过各部首领的脸,那一刻,曾经绝代的舞姬目光利如刀锋,刺得首领们微微颤瑟,“你们谁敢拍着胸口保证,自己能从那样的火器、那样的军队手里活着回来?”
达延首领心有不甘:“可我们是狼王的血脉,膝盖一旦弯下去,就再也直不起来!”
“我们不会一直卑躬屈膝,”萨尔兰扬起下巴,眼中烧着两团灼灼的光,那是难以言喻的野心和渴望,肖想着中原大地的富庶与繁华,“低头只是暂时,当我们取得了中原人的信任,从他们手中拿到足以度过寒冬的粮食和火器配方,就是重现草原荣耀的时刻!”
来自草原的恶意仿佛弥漫在京城上空的阴霾,从未散去。只是碍于见底的国库和凋敝的民生,没人愿意在此时重启刀兵,只能勉为其难地接过萨尔兰递来的国书。
当朝中文武为北戎朝贡一事争执不休时,勤政殿中的女皇再次落跑……自己跑还不够,竟然将新出炉的议政王一并拐带,两人换了微服,混在寻常客人中,堂而皇之地进了醉仙楼。
丁裕一早等候在包间中,按照两位贵客……确切地说,是按照殷策的口味上了满桌佳肴,其中赫然包括那道闻名江南的甜点带骨鲍螺。
冻石杯里盛着嫣红酒浆,那并非什么价值千金的名酒,而是用玫瑰花和糯米酿就的甜米酒。东西简单,烈度不大,胜在甘甜馥郁,酒不醉人心已醉。
慕清晏夹了个罗汉虾,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一边道:“我和丁兄都看走了眼,以为那位萨尔兰公主是无家可归的孤女,能有个栖身之所已经心满意足,想不到她还当真拿下了草原,叫拖欢这头北戎狼王阴沟里翻了船……”
说话间,慕清晏已经剥出完整的虾仁,却没填自己的五脏庙,而是送进殷策的盘里。
旁观的丁裕:“……”
被生生塞了满口狗粮,噎得不行。
殷策本人倒是泰然处之,慢条斯理地咽了虾仁,又执起薄刃,端过那盘裹了红酱的炙烤肥羊肋,片出肥美的炙肉,投桃报李地送回慕清晏碗里。
慕清晏冲他眯眼一笑,大口大口吃得香甜,一旁的丁裕打了个寒噤,恨不能戳瞎被恩爱眩晕的狗眼。
“萨尔兰看似娇柔,实则坚忍,否则也没法在妙香楼蛰伏多年,终于等来翻盘的机会,”丁裕说,“当然,皇上先前与之联手断了拖欢后路,不能说不是审时度势的明智之举,只是拖欢已死,没了项圈制衡,看门狗难免露出爪牙……皇上不可不防。”
慕清晏也是这么想,她从不敢小瞧这个时代的任何人,纵然是一介无父无母的孤女,照样有颠覆草原、翻转社稷的本事。
“以丁兄的了解,萨尔兰会怎么做?”慕清晏问,“或者说,她此次主动称臣,目的到底是什么?”
丁裕笑了笑:“皇上以为呢?”
慕清晏当然不是伸手要答案,在来之前,她已和殷策通盘推演过,此时说来不慌不忙:“草原乱象已生,即便萨尔兰眼下得到各部首领认可,却是根基尚浅、羽翼未丰,想要彻底站稳脚跟,少说也得三年五载,她腾不出手和中原作对,反而要依靠朝廷,替她收拾掉那些心怀不轨之辈。”
丁裕赞许地点了点头,却道:“皇上说得不错,但只是其一。”
慕清晏诧异一挑眉:“那其二呢?”
“是粮食,”殷策握住慕清晏的手,明目张胆地在她细嫩的手腕处摩挲了下,“草原争斗不休,牧民多受牵累,眼看没几个月就要入冬了,这个严寒怕是难熬……萨尔兰要树立威信,亦要施恩于各部,势必要从中原挖出更多粮食。”
慕清晏翻了个白眼:“连吃带拿,算计得也太精了。”
殷策拿慕清晏这张嘴没辙,幸而也习惯了,只是宠溺且无奈地在她手背上轻敲了敲,用密码提醒道:注意言辞。
慕清晏龇出满口小白牙:我又没说错!
“不瞒二位,在下还在草原时,萨尔兰就三番五次同我旁敲侧击,目的只有一个,想套问出几样火器的设计图纸,”丁裕若有深意地睨了慕清晏一眼,“当然,都被在下挡了回去……不过这丫头心性坚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见识过火器的利害,就算是坑蒙拐骗,也非弄到手不可。”
火器图纸出自慕清晏之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薄薄几张图纸压着多重的分量,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保密的重要性。为了严守机密,她甚至没敢将图纸交给兵部,而是从西北军中抽调熟手匠户,成立了专事研发火器的“天机院”,直接对议政堂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