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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会儿，晚食送上，果然有一道清远侯喜爱的虾羹，除此之外，热菜凉菜都是殷策爱吃的。他一边饮着紫参炖的雪鸡汤，一边瞧着慕清晏小口饮着玫瑰米酒，那玩意儿没什么酒味，只是取一个醪糟的甜味，慕清晏却爱得不行，顿顿都要配上。

一顿饭用得开怀，殷策觑着慕清晏神色，主动替她倒了杯酒：“刚才进来时瞧见柳侍郎，北戎围城之际，他临危不乱，比当初在西北时稳重了许多，圣上若想予以嘉奖，也是情理之中。”

慕清晏虽然有些恋爱脑，人却不傻，只听一个话音就猜出殷策的言外之意，一时不禁心花怒放：哟呵，铁树开花……这小子居然吃醋了？

“柳卿觐见不过是说了重开恩科之事，还有便是……一些有的没的，听完便算，不用往心里去，”慕清晏往殷策碟里夹了一筷鱼肉，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他有句话说得没错，京中局面，世家独大，单凭朕一人之力，想撬开这块铁板不是不成，代价却绝不会小，说不定还会动摇大胤根基……眼下确实不是大动干戈的好时机。”

殷策夹起肥美鲜嫩的鱼肉送入口中，眼帘低垂：“陛下……”

他话音未落，慕清晏已经似笑非笑地睨过一眼：“你叫我什么？”

殷策于是改了口：“那阿晏打算怎么做？”

慕清晏闭上眼，耳畔回响起柳延枫方才说的话——

“柳家虽为世家之首，家父却是年迈体虚，不堪朝政磋磨，不日将会递上乞骸骨的折子。没了‘内阁首辅’这重光环，柳氏两个字能有多少分量，谁也不好说。”

柳延枫自嘲地苦笑了笑，旋即郑重神色，大礼叩拜：“年前出使北疆，方知民生困苦，绝非白纸黑字那么简单。臣虽不才，享了家国供奉，便应为社稷鞠躬尽瘁，倘若圣上需人打开这铁板一块的局面，臣愿为圣上手中利刃！”

“……柳延枫主动请缨，刀都递到我手上了，当然没有往外推的理由，”慕清晏说，“明哲，我想用他。”

殷策的视线在她姣美面庞上转了一圈：“柳延枫的父亲是内阁首辅，你可记得？”

“我知道，”慕清晏干脆住了筷子，“不过那姓柳的老头身子一向不好，经过上回劫持之事，病势加重，听说只剩下一口气……柳延枫若想维系住门楣荣耀，就只有攀附皇权一条路可走。”

殷策紧跟着就要撂下筷子，被慕清晏拦住，又往他碗里夹了好些菜。

见状，四境统帅原本微蹙的眉心无声散开。

“臣不喜欢柳延枫，”他坦言道，“此人固然有才，心性也算耿直，于国计民生却知之甚少，只会搬弄圣人之言。重用此等纸上谈兵之辈，于国于民皆无益处。”

殷策的态度没出乎慕清晏意料，说文武相轻也好，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也罢，从第一面起，清远侯和柳大公子就极其不对付，更别提这中间还隔着一个柳章权。

“我明白你的顾虑，”慕清晏握住殷策的手，长年握刀的武将之手一般都生满老茧，清远侯也不例外，但殷策的手生得好看，手指修长，骨节秀气，乍一看几乎像是握笔的文弱书生，“柳延枫可用，但能不能重要，还得看他自己。你若是不喜欢他，我便将他调得远些，不来碍你的眼，可好？”

女皇把话说到这份上，殷策与之情分再深，到底是臣非君，不好在女皇的用人之道上多做指摘，因此率先让步：“阿晏既已有了打算，那就这么办吧。”

慕清晏冲他眯眼一笑，见殷策细细剥了只虾，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从殷策手中叼走了虾肉。

殷策无奈瞪了她一眼，口中训斥，手上却不停，将剥好的虾仁放进慕清晏碟中：“自己碗里的不吃，就爱抢别人的……这小孩隔碗香的脾气是从哪养出来的？”

慕清晏不以为意，吃得津津有味。

女皇喜欢耍花腔，殷策则乐意纵着她，两人这一顿吃得不是晚食，而是心猿意马。用完膳，自有宫人收拾了杯盘碗盏，慕清晏拿眼觑着殷策，见他捧着新奉上的茶盏细细吹去热气，慢条斯理地品着，并没有告退离去的意思。

自入京后，殷策诸事缠身，恨不能将一刻钟掰作两瓣使，除了刚入京的那晚，几乎没什么时间与慕清晏相聚。两人同在京城，见面的机会却屈指可数，被数不清的军情政务相隔两头，好似大胤版的牛郎织女。

慕清晏瞧着殷策神色，似乎有留宿的意思，于是吩咐宫人备下热水，又在水里加入松散筋骨的药草。待得殷策沐浴完毕，神色慵懒地步入殿内，女皇已经换上家常衣服，曲膝蜷在罗汉床上，手里展开一封信纸，正就着烛灯出神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