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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自己身陷山洞时，曾被金钱斑咬过一口，当时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竟稀里糊涂的化险为夷。一开始，慕清晏只以为自己运气好，冥冥中或许真有大胤国运庇佑，现下想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运”？不过是有人不顾自身安危，替她将要命的毒液吸了出来。

那一刻，慕清晏简直想揪住殷策耳朵放声咆哮：谁要你逞英雄？谁要你救我？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赖在北戎人老窝里是为了谁？你倒是躺在这儿，两眼一闭屁事不晓，睡得安心又自在，知不知道老娘一颗心都被你揉碎了？

殷策当然不知道，所以他继续心安理得的躺在慕清晏怀里，任由女皇为他提心吊胆、肝肠寸断。

幸而慕清晏曾在生死边缘打转过无数回，定力城府非寻常人可比，不过片刻已然回过神：乔夫人和烈月真都曾提及，被金钱斑咬伤之人，毒发速度极快，最多半日就得命丧黄泉。可是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光景，殷策虽然昏迷不醒，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撒手人寰的迹象，可他身中蛇毒固然不假，身体里却似乎有另外一股力量牵制住蛇毒，反而达成微妙的平衡。

刹那间，慕清晏脑中灵光一闪：倘若金钱斑是寒霜之毒的克星，那殷策现在……算不算是以毒攻毒、歪打正着？

她费劲巴拉爬上雪山，就是为了这味“寒霜解药”，如今心愿达成，本该长出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纵然金钱斑与寒霜之毒确实相克，但这平衡能维系多久？两虎相争，会不会对殷策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更有甚者……这人受寒霜折磨年载有余，纵得太医和郎中精心调养，到底伤了元气，又是否撑得住以毒攻毒的煎熬？

这些疑问重石似的压在慕清晏心头，沉甸甸的喘不上气。她不知怎样才能帮上殷策，只能更紧的搂住他，颤巍巍低下头，不顾乔夫人在旁，将冰凉的嘴唇印上殷策额角。

也许是刚在慕清晏手里吃过挂落，也可能是清远侯状况确实不佳，叫乔夫人也没了挑拨离间的心肠，总之，她再次开口时，难得收敛了话里话外的锋芒，反倒流露出一点闲话家常的平易：“听说殷侯当年孤身入京，耽搁一载有余……他能活着回归北境，想必少不了你暗中帮忙？”

慕清晏腾出一只手，将殷策略有些蓬乱的鬓发梳理整齐，末了不知从哪摸出一条明红色的丝带，把鬓颊碎发束成一股，打了个漂亮的结。

乔夫人：“你的处境，我略知一二……一个受制于人的傀儡，却要脱离执棋者的掌控，还妄图将困于牢笼的猛兽放归山林。”

她话音一顿，目光炯炯的盯着慕清晏，好似要穿透她的胸口，看清她的心声：“你所受的压力，想必不会小吧？”

慕清晏神色平静：“那又如何？”

“中原太后年事已高，你韬光养晦了这些年，若能继续蛰伏下去，未必等不到手握权柄的一日，”乔夫人试探地看着她，“为了一个男人自毁前程，值吗？”

慕清晏有些好笑。

世人总喜欢用自己的想法揣度别人，这本没有大误，可是当两个人的身份、阅历乃至好恶三观相差太远时，难免落入“鸡同鸭讲”的窠臼。

比方说……现在。

乔夫人大约真的没想到，这世上有人能在尝过权力的滋味后，心甘情愿的放下屠刀，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情”字赔上登顶荣光的下半辈子。

毕竟，在她有限的生命中，从没见识过“恋爱脑”这种奇葩生物，这一遭也算开了眼界。

“要说一点没后悔，想来乔夫人也不信，”可能是看出对方并非存心挑拨，而是货真价实的困惑不解，慕清晏难得没抬杠，认认真真地答道，“但我很清楚一个道理，凡事有得必有舍，端看你愿不愿意付出代价。如果是用皇位换殷侯一条性命……”

慕清晏话音顿住，似乎想给这番表述加一个感天动地的修饰，但话到嘴边，怎么想怎么觉得耻，颇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于是把话咽了回去，还是选择最朴实直白的说法：“确实有点肉疼，但是不这么换，我应该更后悔。”

乔夫人错愕的睁大眼：女皇虽没说什么漂亮话，意思却再清楚不过，在她看来，至尊帝冕也好，九五权柄也罢，哪怕将三千里山河捏一块，都未必有一个清远侯分量更重。

乔夫人这辈子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也见识过太多亲友反目，总以为只有牢握手中的权柄才是真正的依凭，因此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会反其道而行之。一时间，她看着慕清晏的眼神直奔“惊悚”而去，仿佛看到一头单腿起跳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