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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殷策坐在篝火边上，正将不知从哪寻来的干柴丢入火中，重获生机的篝火欢欣鼓舞，火边煨着干硬的麦饼，吸饱了火塘热气，正发出诱人的焦香味。

听到动静，殷策抬头看来，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掀，旋即飞快垂落：“醒了就来吃点东西，待会儿还要找路下山。”

慕清晏酝酿了满腔的百感交集，看到殷策的一瞬差点把持不住。然而清远侯的语气太平静，好像他俩不是九死一生、历劫归来，而是刚去街上溜达了一圈。

“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敢跟我摆脸色！”慕清晏咬牙切齿地想，“好，很好！今儿个老娘就让你知道，牛皮糖一旦粘上，想甩就甩不下来了！”

慕清晏速度飞快的将自己收拾妥当，裹着大氅凑到火塘边，一边从殷策手中接过水囊，一边偏头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渣男！”

殷策：“……”

清远侯的字典里倒是没收录“渣男”这个词，但慕清晏的神色太愤恨，实在很难当没看见。他结合前因后果，没怎么费劲就无师自通的领会了这俩字意味，送入口中的麦饼好悬卡了喉咙：“我……咳咳，咳咳咳！”

慕清晏怨恨未消，有心跟姓殷的打冷战闹脾气，奈何清远侯性格内敛，不适合冷战这一招，此地危机重重，也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只能速战速决，将所有深埋心底的委屈和怨愤一股脑倒出：“你敢把我送走！你还敢让萧霁给我下药！果然是提上腰带就不认人了……吃干抹净不给钱，始乱终弃的大渣男！”

殷策忍无可忍，从麦饼上掰了一块，塞进慕清晏口中，总算暂时堵住她丧心病狂的嘴。

他还没想好用怎样的态度对待慕清晏，先被她一连串声泪俱下的控诉打乱了阵脚。偏偏慕清晏演技上佳，明知她多半是装模作样，看着那姑娘通红的眼眶和泫然欲泣的模样，殷策依然没来由泛上一股心虚——好像自己真的始乱终弃了似的。

至于他俩从一开始就是女皇陛下上赶着往前凑，则被慕清晏选择性忽略了。

“赵九宣跟我说，你用了虎狼之药，体内的寒霜之毒一经激发，就药石难救，”慕清晏抽抽噎噎，“我在赵家村担心的不行，怕你身体虚弱禁不住寒霜折腾，更怕这一别就后会无期，每天都想赶回西北大营，又怕身子没养好，回去也是拖累你挂怀……”

她一开始还有五分作戏，说到后来触动了心底最深的恐惧，变成了十分情真：“你怎么能这么狠？你要是真有个什么……让我怎么办？我下半辈子还能安心吗！”

殷策长叹一声，或许开始还存了“怨恨好过思念”的心思，想和女皇拉开距离，但是听到这里，他就知道慕清晏已然积重难返，再把人往外推就不是爱护她，而是往人心窝上捅刀。

他沉默片刻，冲慕清晏伸出一只手，哑声道：“过来。”

慕清晏坐在原地没动。

以往她最爱往殷策身边凑，清远侯稍一示意，她就跟闻到鱼干味的小猫似的，腻腻歪歪的蹭上前。但是这一回，她打定主意给殷策一个教训，哪怕心里的渴望泛滥成灾，依然坚持立场没动弹。

“你之前说，看到我从妙香楼上跳下来时，差点跟着跳一回，”慕清晏神色凝重，语气是从所未有的认真，“我听进去了，再不敢轻贱自身……可是你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你没听过吗？”

“你用损伤自身的代价为我解毒，还把我远远送走，不让我知道……”慕清晏咬住牙关，直觉后面的话会比较伤人，可又实在忍不住，就跟忍酸水似的，从牙缝里挣出一句，“你……你将我蒙在鼓里，让我情何以堪？殷明哲，你是把自己看得多高，又把别人看得多低！”

慕清晏爱重殷策，相识至今，从没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却这般不留情面，可见被触及逆鳞，已然忍无可忍。

她不在乎功高震主，不在乎尾大不掉，甚至可以不在乎殷策有意无意的欺瞒，但她无法容忍殷策在命悬一线的关头，将自己往外推。

那不是保护，是压根没将慕清晏当个全乎人看待。

这对清远侯而言是十分陌生的体验，在他执掌帅印的八年间，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令行禁止，绝对的权威让他不需要对下属解释什么，更不会将自己的顾虑和惶恐宣之于口。

但慕清晏不是他的“下属”，更不是他的“附属品”，她虽为女子，却是入主天下的女帝，容不得轻忽，更不需要自以为是的保护。

殷策摁了摁乱跳的眉心，突然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我……并没有看轻你，”他难得跟人解释什么，因为业务不熟练，偶一开口便格外生涩，使出浑身力气才艰难挣出字句，“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生死一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