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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心眼的清远侯裹在被褥中,手指无意识地掐住被角。
“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察觉了吧?”慕清晏仗着殷策没知觉,在他瘦脱形的面颊上轻轻摩挲了下,占尽四境统帅的便宜,“没错,我不是原装货……正牌女皇早在一年前就去见慕家列祖列宗了。”
她低下头,嘴唇若有似无地蹭过殷策耳廓,轻柔的吐息裹缠着字句,悄然送入殷策耳中:“我是个鸠占鹊巢的山寨品……用你们固有的见闻解释,就是借尸还魂。”
慕清晏离殷策太近,因此她没看到,当“鸠占鹊巢”四个字脱口而出时,殷策鸦翅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慕清晏似自嘲似无奈地笑了笑,“我对至尊帝冕没兴趣,对君临天下也不感冒,之所以霸着那个位子不放……只是不想看着你死。”
“所以你看,你费劲巴拉救我,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一点都不值当……除了这身慕氏血脉,我从头到脚找不出半根和皇室相干的‘毛’,你用自己性命换我的安危,根本是笔赔本买卖。”
“我要是你,哪一天知道真相,铁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殷策手指幅度细微地蜷动了下,不留神几乎发觉不了。慕清晏捋过他散乱的额发,不胜爱怜地顺到一旁,旋即低下头,在他眉心处轻轻印下一吻。
殷策刚刚攥起的手指突然僵住。
“幸好我为人厚道,货物出门还允许退换,否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慕清晏曲起手指,在殷策额角处轻轻弹了下,“下回把眼睛擦亮点,可别做亏本生意了,要是再闯一次鬼门关……我真没把握能把你捞回来。”
她用抓一只雏鸟的力气握住殷策露在被外的指尖,送到唇边亲了亲,然后揭开被角,小心塞了进去。
“我……”
慕清晏想说“我一定把寒霜的解药”带回来,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怕崩了自己“冷艳高贵”的人设,只得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最后不舍地凝注了殷策一眼,起身走出帐外。
偌大的帅帐再次陷入沉寂,案头烛光猎猎跳动。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从没严实的帐帘缝隙中钻入,悄然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一双冷定清明的眼睛突然睁开,无声无息。
西北大营的变故终于传回了京中,并非何副将没能做好保密工作,而是朝廷派出的议和使团返抵京中。与此同时,“女皇中毒垂危”和“天子亲口禅位清远侯”两则重磅消息也砸落在金銮大殿上,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按照殷策原本的打算,在慕清晏脱险之前,他根本没想把这支议和使团放走,更不会让他们将“禅位”的消息传回朝中。奈何有人不这么想,好比一心扶持清远侯上位、博一个从龙之功的景徵,就巴不得借议和使团之口,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当然,如果使团话事人是个圆滑周到、明哲保身的主儿,景徵未必会走这一步棋,但此次赶赴西北大营的正副使臣——一个不经世事认死理,一个赤子心肠性耿直,既然见到了女皇本尊,又亲耳听见她下旨禅位,就断然不会藏着掖着。
哪怕粉身碎骨,也得将这个惊天大雷交代清楚,炸太极殿一个人仰马翻。
于是当日大朝会,朝堂毫无预兆地吵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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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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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和清远侯之间的关系,但凡长眼睛的心里都有数,但知道归知道,对于在阴谋中浸润了大半辈子的京中贵人而言,这世上的“真心”和“花好月圆”都像盲龟撞浮木,千八百年也未必能遇上一桩,何况是在刀光剑影、步步杀机的深宫之中?
哪怕是对个中因由最为清楚的太后,也只以为慕清晏是把殷策当作一枚和颐宁宫与内阁相抗衡的棋子,即便确乎有情意在,也确乎关切对方安危,可这点私情与关切又如何与九五权柄、千里江山相提并论?
于是上至太后,下至朝中众臣都万万没想到,慕清晏竟会亲口颁诏,将至尊帝冕拱手让给殷策!
当然,自打女皇叛逃离京后,颐宁宫和内阁就统一口径,从各个方面否认了慕清晏继承大统的合法性。然而再义正言辞的说法也无法掩饰一个事实:当初女皇上位,是太后力推、内阁首肯的,他们如今鞭挞的越欢,那一句句如刀辞锋越是在狠狠扇自己耳光。
因此太后不能强行废除慕清晏的帝位,何况慕清晏还带走了天子金印,她只能想方设法地逼迫女皇退位。
然而她没想到,只是棋差一招,局面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