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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是先帝，”殷策摁着胸口，将声量保持在一个相当克制的范围内，“她或许会在大局稳定后制衡兵权，但有这份共患难的交情在，她不会太为难你们，就算削兵，也会为你们安排好去处。”

何铮不以为然，却不便在殷策面前道出心中疑虑——自家少帅都将一条性命换给人家了，可见在清远侯心目中，孰远孰近一目了然。

有道是疏不间亲，何铮再没眼力见，也不至于在眼下这个当口惹殷策不自在。他给殷策盖好被子，耳听得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声，不由皱了皱眉，转身掀帘而出，快步迎上一名小将士：“怎么了？”

清远侯权威深重，严令之下，没人敢将他中毒的事往外透露。小将士浑不知自家主帅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喜滋滋地说道：“是运粮的辎重队到了！”

西北气候干旱，能种粮的不过寥寥数地，军屯有限，粮食自然不够吃。军粮补给一般有两条渠道：一是从辽东出发，借道陕晋运往北境：一是从江南运粮，经汉中一带抵达西北。

如今北境虽未高举反旗，实则与自立无异，有京城虎视眈眈，指望从辽东运粮显然不现实。倒是江南与中原军中，皆有清远侯旧部，只要朝廷没明旨禁令，便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将粮食调往北境。

自古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说法，可见粮食于大军的重要性。闻言，何铮紧蹙的眉心亦是一松。他三两步抢上前，正要亲自安顿粮车一行，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何副将拖到一旁。

何铮悍将出身，遇敌时自然而然生出反应，他下意识拧住对方手腕，在电光火石间交换了五六招，每一击都是奔着要害去的，端的是狠辣凌厉。

那人却没有争强斗狠的意思，全程只顾招架，眼看何铮手如鹰爪，直逼脖颈咽喉，旁边有人低呼：“别动手，是自己人！”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何铮惊了一跳，百忙中分神瞧去，只见暗影里站了个裹着兜帽斗篷的人，虽然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眉目轮廓，分明是不久前刚被送走的慕清晏。再扭头一看，被他掐住脖颈说不出话的倒霉蛋可不是青棠？

闹出乌龙的何副将忙不迭缩回手，说不清是惊吓还是气恼：“你们怎么在这儿？”

慕清晏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化为一句近乡情怯的：“他……他怎么样了？”

何铮转向慕清晏，从女皇眼底分辨出不容错认的关切，有那么一时片刻，他本以为自己会怨恨、会迁怒，责难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一道看不见的闸门拦住，最终化成一句淡淡的：“能得主上这句话，他……也算无憾了。”

慕清晏耳畔“嗡”一声响，心知殷策的境况不大好，然而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容不得分神：“敢问何将军，可是有一批粮车进了营？”

何铮不解：“确有此事……怎么了？”

慕清晏来不及详说，急得比手画脚：“拦下他们，一应人等不得擅自走动，再将粮车仔细检查一遍。”

何铮不明所以，但他了解慕清晏，景昭女皇从不在要紧事上瞎胡闹。他最后盯了慕清晏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正要命人将粮车一行扣下，就见不远处炸开火光，数条黑影掀开夹板，从粮车中跃出，借着夜色遮掩来去如风，每一次出手都必定带起一蓬血花。

何铮吃了一惊，仓促间只来得及叮嘱慕清晏：“去帅帐，守着少帅！”

他不待慕清晏答应，已经拔出佩刀，当头拦住一名刺客。慕清晏观察片刻，确定何铮占了上风，便不再留下碍事，叮咛了青棠几句，她掉头奔向殷策所在的帅帐，离着还有十来步，就见一个亲兵打扮的男人端着药碗掀帘而入。

慕清晏骤然止步，心头没来由浮起一丝隐约的不安。

亲兵进了帅帐，只见殷策倚着行军床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眼神闪烁了下，端着药碗走到近前，一只手悄然摸向腰后，口中道：“少帅，吃药了……您睡了吗？”

殷策无声无息睁开眼，目光交错的瞬间，亲兵凭空窒息了片刻。

殷策用手背不着痕迹的拭过嘴角，神色有些疲惫：“这是什么药？”

亲兵低眉顺眼：“是补益气血的汤药。”

殷策不动声色：“何副将方才已经送了补益气血的汤药，怎么又送？”

亲兵一愣，继而赔笑道：“是卑职记错了，这是固本培元的，最对少帅症状。”

他一边说，一边对殷策伸出手，似乎想扶起清远侯以方便喂药。手指离殷策肩头只差一线时，袖口突然闪过一丝锋锐的乌光，显露出利刃形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