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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不慌不忙,借由先前一连串的铺垫,轻松推出唯一的结论:“你只能带我同行,咱们星夜兼程,才能在萧将军进山前追上他。”
青棠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攥紧,明知慕清晏一番说辞多半是信口胡扯,牵扯到萧霁和殷策安危,却万万不敢等闲看待。他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心乱如麻,扣在袖中的拇指反复摩挲短刀刀柄,几乎蹭秃噜一层皮。
慕清晏觑着青棠神色,不失时机地加了把火:“咱们又不进山,见着萧将军立刻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不叫你家少帅知道还不行吗?就算你家少帅怪罪,不还有我?我在前头挡着,你家少帅有天大的怒气也发作不出。”
青棠脸色挣扎,似乎有所动摇。
慕清晏:“你家少帅身子骨不好,可耽搁不得……你也不想后世史书提到你家少帅,写上一句‘未及而立而卒’吧?”
青棠被这重逾千钧的一句砸中胸口,彻底哑火了。
小将士不比久经战阵的悍将,到底没扛住景昭女皇连忽悠带教唆的撺掇,当日午后,留下的侯府家将开始收拾行囊,又唯恐官道难行,颠坏了女皇陛下,特意置办了一辆舒适的马车,里头铺上厚厚的皮褥,确保途中足够舒适。
慕清晏也没闲着,知道赶路着急,多半顾不上补给,命人准备了好些干粮麦饼,全都收进行囊。正忙得热火朝天,忽听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有人欲言又止道:“你……”
慕清晏扭过头,只见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那疑似清远侯“烂桃花”的赵家二姑娘。
慕清晏性子娇,喜欢跟殷策撒娇耍赖,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分不清轻重缓急——至少在人命关天的当口,她从不肆意撒脾气使性子。
见了赵二姑娘,慕清晏再没像之前那般语带机锋,将人温文有礼的引进堂屋,亲自斟了热茶,又笑着招呼道:“叨扰了这些时日,给夫人和小姐添麻烦了。”
赵清莹看着桌上收拾到一半的包袱,眼神微微闪烁:“我母亲知道贵人急着赶路,不敢探问内情,只让我请教贵人,若日后侯爷问起,我等该如何回话?”
慕清晏将塞得满满当当的包袱系在一起,打了个流畅的结:“你就说,我既当了你们一声‘贵人’,自有我该做的事,殷侯拦不了,你们更挡不住。”
赵清莹纵然在村子里长大,到底是官宦人家的闺女,得亲娘和祖母言传身教,习惯了绵里藏针含蓄委婉,头一回见识慕清晏这般纵横无忌的路数,一时有点发懵。
片刻后,她回过神,将垂落鬓颊的发绺掖到耳后,微微苦笑:“其实,我很羡慕你……”
她没称那声冠冕堂皇的“贵人”,慕清晏也随之转了口吻,闲话家常似的笑道:“我一无父母照拂,二没亲族依靠,像头漂泊无依的丧家犬,有什么好羡慕的?”
赵清莹拿手指绕着衣角,垂眸敛目:“你虽无亲眷,但也没了桎梏,孑然一身,去哪都能随心……不像我,说是官宦人家的闺女,却还不如寻常村妇自在,动辄受规矩束缚、被爹娘说教,想做什么都要思量再三。”
慕清晏心说:你看得到明白。
嘴上则不无好奇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赵清莹掀起浓密的睫毛,含羞带怯地掠了慕清晏一眼,然而仔细分辨,目光中又似透出苦涩之意。
慕清晏稍一寻思,随即恍然:官宦人家的小姐金贵,纵然生在乱世,也不必如流民一般为衣食发愁,能让赵二姑娘愁眉不展的,想来只有女儿家的婚事。
“看姐姐的年纪,若是京城闺秀,怕是早已出阁,”慕清晏试探道,“姐姐面带愁容,可是为了此事?”
赵清莹愁眉凝蹙,眼角隐有点点泪光:“我昨晚偷听爹娘谈话,我爹说,如今世道不太平,要趁战乱未起,给我说一门亲事……”
慕清晏顺口的寒暄话到了嘴边,心头却无端打了个突,电光火石间,她忍不住想:北境bào • dòng,知根知底的乡绅豪强被拔除大半……这位赵二姑娘的父亲乃是正四品粮道,家世说高不算太高,说低却也不低,想在如今的北境找到门当户对的亲事可不容易。
但若不在北境说亲……又能去哪找人家?
有那么一瞬间,在深宫中浸润数月养出的警觉凝成一根细针,冰冷锐利的刺入神经,慕清晏打了个激灵,面上却不露声色:“那要恭喜姐姐了……以姐姐的品貌,不知哪家公子这么有幸,能将你迎回家?”
赵清莹殊无喜色,眉头皱得越发紧:“听说是京城人氏,家中姓于,父亲现任工部侍郎,官位不算太高,却跟袁家沾亲带故……”
慕清晏听到此处,眼神微沉:“袁家?大理寺卿袁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