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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乔夫人的话原封不动地照抄过来，坦荡到近乎厚颜无耻，叫乔夫人越发无言以对。

“朕曾听过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人行善，”就在乔夫人以为慕清晏会穷追猛打之际，这位女皇陛下却话锋一转，“夫人命途多舛，年少时吃过太多苦头，自身尚且难保，指望您立地成佛，度尽天下苍生确实有点强人所难，所以朕接下来的话不为旁人，只为夫人自己。”

她话音一顿，在乔夫人眯眼看来时，微微前倾身体：“夫人……想不想重来一遭，换个清白干净的身份，将前头受过的苦楚一一弥补回来？

乔夫人缓缓捻动衣袖，并没有被女皇空口许下的大饼触动。

“弥补苦楚？”她轻嗤一哂，略带嘲讽地反问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弥补妾身？”

“你可以恢复自由身，坦然行走于阳光下，若是遇到心仪之人，便大大方方的谈婚论嫁，抬着十里红妆，将这一辈子许给他；若是一辈子都遇不到这人，便独自逍遥快活，闲了于檐下温酒听雨，闷了去塞外策马扬鞭，说笑随心、嗔骂随性，再不必当谁的棋子，看谁的脸色。”

慕清晏说得口干，那不乏眼力见的萧霁立刻捧上一壶热茶，为她斟满杯盏。慕清晏一口饮尽，目光灼灼地逼视住乔夫人：“夫人，你机关算尽半辈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过一过这样的逍遥日子吗？”

她不必看都知道，此时此刻，乔夫人眼底闪过一丝货真价实的心动。

没有人不渴望自由，即便是从出生就被关在牢笼里的豺狗，也会对笼外天地心生渴望。

更何况，乔夫人是女子，在这个血流成河的乱世中，处境远比男子艰难——男子尚且能凭一身孔武博一份功勋，女儿家却只能像花儿一样供在瓶中，举动不由心，生死不由己。

想要一份自由，博一个出路，太难了！

乔夫人捻动衣袖的手指不知不觉顿住，但她毕竟是将潘氏家主和马匪头子拿捏在手心里的主，不会轻易相信旁人的许诺：“北戎人也曾答应过我，当北戎入主中原之际，就是还我自由之时……事实证明，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兑现诺言，否则也不会将我当成弃子丢在一边。”

“我上过一次当，皇上凭什么以为，我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上两回？”

慕清晏：“凭朕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凭朕与夫人一样，身为女子，最明白女子立身乱世的不易，以及苟延求存的悲哀。”

乔夫人倏尔抬眼，目光化为利钩，直直对上慕清晏的眼，好似要撬开女皇风平浪静下的伪装，将她心里的真实念头拖出来，摊平在光天化日之下。

慕清晏神色坦然，任她拷问。

须臾，乔夫人垂落眼帘，谁也不能透过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看穿她真正的心绪，只听她嘶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慕清晏听到一声巨响，那是她胸口悬了半晌的大石轰然落地。

女皇并不擅长与人谈判，方才一通周旋使出浑身解数，后颈甚至冒出涔涔冷汗。幸而她装逼的能耐不错，哪怕心里慌得一批，依然将举重若轻的“架子”端的极稳：“拖欢是个极其谨慎周密的人，敢把你们放出来，势必要事先上好狗链——你到底有什么把柄捏在他手里？”

乔夫人勾起嘴角，低低一笑：“皇上……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慕清晏瞳孔骤缩，从牙缝里逼出两个重逾千钧的字眼：“寒……霜？”

慕清晏走出柴房时，抬头望了眼阴沉沉的天。此时正值三月，搁在江南已是草长莺飞，可惜那催生万物的春风被关山阻隔，尚未驾临西北，头顶天、脚下地，千里旷野，万顷山峦，依然泛着寸草不生的灰霾。

慕清晏身子还没好利索，在四面透风的柴房里蹲了半晌，手脚冻得冰凉。她将发青的手送到嘴边呵了口热气，又用力搓了把，才隐隐恢复知觉。

萧霁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主子可是受了凉？要不回屋去，属下烧上手炉给您暖暖？”

慕清晏并未将这点寒凉放在心上，兀自琢磨着乔夫人的话：“乔夫人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萧霁既担心殷策安危，又唯恐慕清晏轻信了乔夫人，一时左右为难，只得含糊其辞道：“乔夫人……生性狡诈，能将潘沉玩弄于鼓掌之上，为人手段可见一斑。主上切莫轻信了她！”

慕清晏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乔夫人不会轻易交代底细，但她要与我虚以为蛇，同样不敢说谎，最大的可能是七分真、三分假……”

她闭上眼，片刻前乔夫人的话缓缓流过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