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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连上火再两个时辰滴水未进,声音沙哑的厉害:“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这话不好接,萧霁一时没了声,偌大的帅帐陷入死寂,甚至能听见慕清晏粗重而急促不定的呼吸声。
幸而没多久,有人给萧霁解了围,只听帐帘“哗啦”一响,青棠兴冲冲闯了进来,张口要说什么,却被萧霁一个眼神制止住,两片嘴唇进退两难地僵在那儿,不知该张该合。
殷策到底是君子心性,轻易不会将情绪发泄在部下身上,语气还算温和:“什么事?”
青棠想起正事,忙道:“北戎军撤退了,何将军依令在东北方设伏,果然截到这帮兔崽子,趁着夜色一通暴揍,那叫一个解气!”
萧霁听他越说越没谱,无奈扶额之下,又递了个眼色过去。
青棠被他瞪得一激灵,终于好好说话了:“周将军途中遇到丁先生派来的人,带队的是一个姓施的马匪头子,说是在赵家村时,和少帅有过一面之缘。”
殷策将系在慕清晏身上的神魂分出一缕,稍一回忆,便想起这姓施的是何许人也。他不认为丁裕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但眼下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人请进来。”
青棠领命而去,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将周思远和施峤领了进来。周思远耷拉着眉眼,进帐后不待殷策开口,已经单膝跪下:“少帅,末将指挥不力,请少帅降罪!”
若是搁在平时,殷策少不得抽这姓周的一顿,非将“穷寇莫追”四个字刻他脑门上不可。但是眼下,他无暇顾及其他,先对施峤道:“是丁先生叫你来的?”
施峤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就听殷策下一句道:“丁先生可知‘炽焰’如何解?”
施峤:“……”
他睁着一双不明就里的眼,和殷策茫然地大眼瞪小眼片刻,心说:“炽焰”是啥玩意儿?能吃吗?
殷策看他神色,就知道自己一腔希望落了空,想来也是——姓丁的固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到底不是医家出身,更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如何能凭空揣测到西北大营的变故?
将解毒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没什么,”殷策缓下语气,他不苟言笑惯了,一旦敛下神色,不熟悉的人轻易瞧不出破绽,“你家主子有何吩咐?”
施峤领教过清远侯厉害,不敢在殷策面前玩花样,老老实实地交代道:“丁先生命小人送了批粮草过来,随行还有十来辆武车,里头暗藏夹层,扣中机括就能万箭齐发——其中还有一种‘烟雾箭’,箭头中空,暗藏火药和迷烟,于两军对垒之际猝然放出,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都是好东西,周思远越听眼睛越亮,回想起战场上北戎人屁滚尿流的模样,恨不能现在就讨一道帅令,将武车拉到校场上去试试。
然而他一抬头,对上殷策波澜不惊的双眼,心头没来由打了个突,赶紧端肩缩好脖子。
“辛苦了,”殷策淡淡地说,“丁先生可还有别的吩咐?”
施峤莫名觉得清远侯神色不对,表面的平静下隐忍着焦躁,似乎正被什么棘手之事烦心伤神。然而殷策领兵多年,权威极重,他不开口,旁人也不敢轻易揣度四境统帅心意,只得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地说道:“丁先生还命小人带来一样礼物,说是要当面交给一位姓慕的公子,不知殷侯可否行个方便?”
殷策:“……”
纵然施峤垂着眼,看不清四境统帅神色,有一刹那间依然察觉眼前之人锋芒陡盛,眼底好似压着两把吹毛断发的长刀,刀锋掠过头皮,叫人后背奓开寒毛。
殷策刚要开口,屏风后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咳嗽声,这一下,连周思远这个大老粗都听出不对——这动静忒瘆人,每一下呼吸都急促的过了头,仿佛稍缓一分就接不上趟,其中夹杂着意味不明的“嘶嘶”声,好似被什么堵塞了气道,喘息的再用力也是白费功夫。
殷策脸色骤变,三步并两步地折回屏风后,只见慕清晏伏在枕上蜷作一团,整个人佝偻成舒展不开的虾米,正在撕心裂肺地咳嗽着。但她越是挣扎着喘息,越是缓不过这口气,待到后来,口鼻中呛出血沫,将一张小脸糊的花里胡哨。
殷策这辈子没这么慌乱过,仿佛有一股极其蛮横的外力迎面撞来,将四境统帅“渊停岳峙”的外壳撞击得粉碎,从中拖出一个惶恐又怯懦的灵魂来。
“阿晏!”他再顾不得掩饰身份,将慕清晏抱在怀里,用袖子胡乱擦拭她血糊邋遢的面庞,“你怎么样?你撑着点!”
慕清晏烧得迷迷瞪瞪,心里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胸口闷的厉害,喘不上气。她试图张口,却被涌上喉咙的血沫堵住气道,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剧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