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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慕清晏没想到,殷策非但不是“铁石心肠”,反而将两人间的点点滴滴记在心头,这一步不必慕清晏开口就让了出去,而且让得相当彻底,连清远一脉“忠义千秋”的名声都不要了。
“行吧,没白疼他,也没白护着他,”慕清晏眼角泛酸,吸溜了下鼻子才没当面失态,心说,“就冲他这句话,我也得咬牙把这破烂江山收拾干净了。”
自古名将不得善终者不知凡几,或掣肘于朝堂,或困死于社稷。清远侯两样占了全,注定不能得享天年,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身后留一方神牌供后世瞻仰已是最好的下场。
但慕清晏偏偏不信这个邪。
凭什么祸国殃民的硕鼠就能身居高位,就能踩着忠良骸骨登顶巅峰?
凭什么心怀家国者反受猜忌,呕心沥血者不得善终?
就算是天命注定,她也得掐住命运的喉咙,将这条注定万劫不复的命轨掰回来!
殷策和慕清晏都认为京城使团来者不善,但西北大营终归是清远侯的地盘,纵然宋平或是柳延枫心怀不轨,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手脚。
是以殷策才会命人盯紧使团动向,防的就是使团成员私底下浑水摸鱼,扰乱军心——虽说西北军是清远侯一手磨砺出,为其马首是瞻,但帝位正统非同小可,能不出差错,还是谨慎些为好。
有京城使团在,慕清晏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一日里倒有大半日是窝在清远侯的营帐中。军中不比京城,殷策没法十二个时辰都陪在慕清晏身边,只能将萧霁和青棠留给她差遣。万幸女皇陛下很好伺候,没事绝不出去惹是生非,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写写画画,不过短短两日,就耗费了十来张羊皮纸。
萧霁来送午食时,这位刚完成一份“大作”,纸上画了根粗长管子,乍一看类似于军中配备的火炮,仔细琢磨又有些微妙的变形,最显著之处在于:这玩意儿不是从炮口填弹,而是从后方装膛,装膛的炮弹也怪有意思,不是浑然一体,而是拆分成内外两层,内层是正经炮弹,外层却有点像包着“内瓤”的“壳”,只是这“弹壳”不是一次性,而是可以重复使用,端的是实惠便利又耐用。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萧霁久在军中,一眼辨识出,倘若这种新型火炮和内外层炮弹用于实战,能大大缩短火炮装填的速度,从而在战事中占领先机。
毫不夸张地说,这玩意儿一旦问世,兴许会改变现如今的战争格局,乃至对大胤未来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国运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这……主上是从哪看来的?”萧霁打死也不信这是慕清晏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将托盘放到一边,有些颤抖地捡起羊皮纸,眼珠好似黏在上面,死活舍不得撕开,“这上面的火炮当真能用于实战?”
慕清晏没敢把话说死,不是信不过“后膛佛朗机”,而是在萧霁眼中,她就是个长在深宫、比寻常闺秀多些眼光和魄力的小帝姬,敢跟北戎人拿刀子对拼可以说是血勇使然,但要是对火器也如数家珍,就有点“多智近妖”了。
“从文渊阁看来的,”她拿出当初敷衍殷策的理由,随口道,“当时匆匆一瞥,也不知做不做得数……回头让那姓丁的照图做辆实物出来,顶不顶用,试试不就知道了?”
萧霁还想再问,忽听“咕噜”一声鸣响,再一看,那侃侃而谈的景昭女皇脸色怪异的僵在原地,片刻后,拿手捂住脸。
萧霁失笑,这才想起自己来意,将托盘端到慕清晏面前:“军中吃食粗陋,主上凑合用些吧。”
西北产物不丰,饭食也很简单,除了热腾腾的面饼、奶茶,还有一碗羊肉炖萝卜,没见放什么佐料,却香的勾人口水。
慕清晏心知肚明,西北军的待遇远非江南鱼米之乡可比,这碗羊肉萝卜汤看似简单,又有荤腥又有鲜蔬,其实是高级将领才有的待遇,说不准还是殷策将自己的份例让了出来。
她用奶茶泡面饼,状似随意地问道:“我看着还好,伙食不错啊……你们平时也能吃着肉吗?”
许是因为回到军营,就像游子回到家中,从身到心都难免松弛,萧霁一时没察觉,被慕清晏套出话来:“那怎么可能?又不是京营,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这还是少帅自己的日份,让给主上送来,吩咐了不许声张,也不许……”
他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家少帅同样吩咐了不许告诉慕清晏,谁知自己一不留神,竟竹筒倒豆子——招了个干干净净,顿时有些发窘。
慕清晏笑了笑,撕了块面饼堵住萧霁期期艾艾的嘴,又道:“你去请殷帅来,就说我有东西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