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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清远侯画的是北戎三部的族徽,还特意叮嘱慕清晏认清记牢,此时与眼前图案一对比,大体轮廓虽有些相似,细微处的差异却也很明显。
“你这扇子上刻的是族徽?”慕清晏心念电转,脱口道,“听说北戎三部没有自己的图腾,每灭一国,就会取相应国家的一部分图腾为己所用,积攒的多了,就成了如今的四不像德性。”
丁裕听她刻薄北戎三部,哑然失笑。
“因北戎而灭族的国家不少,回纥、大宛、精绝……”慕清晏回忆着殷策强灌进脑子里的那点“常识”,突然意识到什么,“会把族徽刻在自己扇骨上,每天对着死物思人,应该是渊源不浅……是你爹娘还是心上人?”
丁裕没好气地瞥了慕清晏一眼,后者自觉意会了暗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北戎上回屠人全族是二十年前,当时你还是个擦鼻涕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吧?再早熟也不至于有红颜知己,”慕清晏这张嘴好似开过光,再正常的话被她一咀嚼,都不是那个味,“你祖上有外邦血脉?是回纥,还是大宛?”
丁裕:“回纥。”
慕清晏睁大眼,看丁财神的眼神活像看着什么珍禽异兽。
底下的北戎人已经准备就绪,机械发出声嘶力竭的“轧轧”声,巨大的弓弦绞在一起,扬起的箭头对准了妙香楼大门。
丁裕方才灌了两杯酒,这会儿后劲上来,眼神有些朦胧,分明是望着楼底,却对那长矛似的铁翎视若无睹:“按辈分,我得叫一声祖母。”
慕清晏:“你祖母是回纥人?”
“二十多年前,她是回纥最美的女子,”丁裕从果盘里捞了个橘子——难为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妙香楼里还贮有鲜果,“那些来往商路的豪客都说萨尔兰是绝艳倾城……切,没眼力见的东西,跟我祖母一比,这点姿色算什么?提鞋掸灰都不配。”
慕清晏:“……”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丁裕,横看竖看,没看出一个杯底“绝艳倾城”的影子,只能感慨“遗传”这玩意儿太玄妙,哪怕老祖宗基因再好,没传到手里也是白瞎。
底下突然“呜”一声响,尖锐的嗡鸣声极具穿透力,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切断了往来无形的夜风。紧接着,足以钉穿城墙的精铁箭头撞在大门上,虽然没能突破铁壁阻拦,却将自己成功挂在穷奢极欲的堡垒上。
偌大的妙香楼好似经历了地龙翻身,丁裕摆在案上的酒杯被活活震落,跌地上摔成八瓣。乌泱泱的人影围拢过来,仿佛被大水冲了巢穴的蚁群,十来条带着钩爪的绳索攀住飞檐,底下的“蚂蚁”踩着“垫脚石”,不顾一切往高处爬去。
“山墙”开在二楼,缝隙留的颇有讲究,外头的人钻不进来,里头人却能发射弩箭暗器。此时固守山墙的正是萧霁,他领着一干锦衣卫架好强弩,却不急着发射,直到第一拨北戎人在飞檐上露了面,才不慌不忙地打了个“下切”的手势。
锦衣卫训练有素,几乎是同一时间放弦,弩箭密集的没有丝毫空隙,似一波巨浪推搡而过,迎面掀翻了六七个来敌。
分明是西北苦寒夜,萧霁却出了一脑门热汗,一并燃烧的还有蠢蠢欲动的心血——他蛰伏京中数月,虽没少操心费神,到底不比北境肆意酣畅,做什么都得收着首尾,久而久之,爪牙上生出一尺厚的锈,人都钝住了。
然而此时此地,第一蓬带着腥味的鲜血炸开时,萧霁只觉筋骨舒展了、爪牙也利索了,仿佛一把尘封鞘中多年的刀,拧掉斑斑锈迹,终于得见天日。
“扬名立万的机会到了!”他抬起头,眼底好似烧着血气,诡亮中透着嗜血的意味,“兄弟们,憋屈这么久,开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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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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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沙风披血、烽火燎天,图兰城上空的夜色被猝然而起的火光撕裂,西域要塞伪装多年的平静假象瑟瑟崩塌,在北戎横冲直撞的马蹄声中化为齑粉。
但凡来此讨生活的,不管西域藩贾还是中原商贩,都不缺见识,一看这要人命的阵仗,麻溜缩紧脖子——东西两城与主街交界处的路口封了拒马、竖起铁刺,界内有披坚执锐的胡人或是家丁把守,那意思也很明白:你们打归打,别牵连无辜,都是来这儿混饭吃的,我们只认钱财不认人。
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的后果是,妙香楼成了火光冲天的一片孤岛,没有退路,没有后援。
不过此时此刻,被困于“孤岛”上的两个倒霉蛋还没有考虑“后路”的闲心,慕清晏将丁裕的身世放在脑子里咂摸几遍,越回味越觉得似曾相识:“等等,你那个第一美人的祖母叫什么名?我是不是在哪听说过?”